疏山问竹

＊毫无逻辑的脑洞，起源于我听了河图的《明珠山河歌》＊

＊不要问年龄差，萧景琰比阁主小一岁＊

＊更新随缘，长短遂心＊

贰 溱与洧，方涣涣兮。士与女，方秉蕳兮。

迷蒙中轻微的摇晃，蔺晨的肩膀抖了抖，他翻了个身，轻轻睁开眼来，一股青草味窜上头，迎着萧景琰柔和的脸，彼时轮廓还不突出，灵动的一双鹿眼，穿着薄薄的衣衫盯着他。蔺晨瞬间清醒，却仍装着迷糊的样子，哼哼唧唧起了床。

趁着穿衣服的间隙，蔺晨偷偷打量着萧景琰。他该是很早就起来，换了身干净的长衫，额头出了些汗，晶莹的水珠混着光。现下坐在床铺上，浅浅的喘着气，蔺晨忽而红了脸，先是看到他抖动的喉结，接着晃到手上去，萧景琰有着一双美手，用柔荑形容也是不为过。骨节分明，拂过了额头。

“蔺公子，你的衣服...穿反了。”清亮的声音，萧景琰盯着他的上衣，有些尴尬的指出来。蔺晨收回眼神，避开萧景琰，咳嗽了两声。“你今日起的真早。”他重新穿戴好，回过身凑近萧景琰，见他点点头，又问道，“平素里都是这个时辰吗？”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意，萧景琰复而披了件衣服，青白色云翔符纹外袍，束了一条褐色祥云宽边锦带，衣袖口镶绣着流云滚边，浅浅的看不真切，腰间坠了一块白玉佩，衬出了骨子里的丰神俊朗。

蔺晨看着笑起来，“景琰，你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吗？”他被这一声唤住，脸色安静的想着问题，蔺晨看了看自己的白布衣衫，扯了把桃花扇搁在腰间。“蔺公子，还望赐教。”萧景琰对他存了满满的客气，让他有些疏离，“你不用叫我公子，叫我蔺晨就好。”他独自往外头走，萧景琰跟上来。学舍里几个学子走过，皆带着一叠香囊，红锦纹绣的袋子。

“暮春元日，阳气清明，祁祁甘雨，膏泽流盈。习习祥风，启滞异生，禽鸟翔逸，卉木滋荣①。”扇子被他摊开轻微的扇着风，“你来的是好时候，今日不用上课。”萧景琰缓了神，“原是上巳节②，匆忙赶来滁州，还未曾缓过来。”蔺晨突地凑到眼前来，自己的身子往后倒了倒，“上巳节须得祓禊畔浴③，我带你去欣赏下滁州风光。”萧景琰才作揖打算谢过，蔺晨已经收了扇子拉着他的手向书院外奔去。

蔺晨的手凉凉的，碰上自己常年暖和的手竟觉得清爽。萧景琰和林殊是好友，但他们从未这样你拉我走，从指间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，惊得萧景琰忽的抽了手，两人都停了脚步，蔺晨暗道一声不妙，就见着书童苦着脸过来。

“少爷......”书童声音软软蠕蠕的，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。蔺晨一扇子拍在他肩头，“被我爹赶下山了？少做这幅样子，我又不会吃了你。”萧景琰立在一边，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，不断的摩挲着衣角，沁凉的触觉留在指尖。书童看了他一眼，转了态度，“少爷，你看今日上巳节，放我一日假成不成？”蔺晨将手抱于胸前，挑着眉看他，“得，看上哪家姑娘了吧。放你一日假也成，你帮我去取点兰草回来。”说摆，摊开扇子挡住，头凑近书童。

“前些年，我爹不是种了好几株兰草吗？你就帮我去取几根。最好再帮我香薰下。”书童盯了蔺晨一眼，心下有些担心，“少爷，那都是老爷的心肝宝贝，用来沐浴可是太浪费了？”蔺晨忽的收了扇子带起一阵风，“我就不是我爹的心肝了？我是什么人，当得用最好的，快去。”书童被他这一吼，灰溜溜的走了，蔺晨在后头补了句，“ 弄好了去清澜楼找我。”

萧景琰方才上了前，“你让他去拿什么了？”蔺晨见他并不生气，脸上又笑起来，“我让他去熏些兰草，祓禊衅浴需要兰草。不如，我们先去清澜楼等着，那处风光正好，前几日路过时，桃花开了几朵，想来现下已经满树了。”萧景琰手叠在背后，“听你的。”

清澜楼的确如蔺晨说的一样，只是那桃花长得地方十分不同，他们俩先过了一处小山丘，方才看到清澜楼的牌子。蔺晨似是常客了，老板娘长得很美，见蔺晨进门便迎上来，望了眼萧景琰，暗暗夸了两句。

此处是温泉地，桃花就种在边上，现下只有他们两人。“本该是去河边的，可现下都是人，我不愿去凑那热闹，想来景琰也不愿意吧。”萧景琰点了头，便见蔺晨解了衣带，水温暖暖，冒着浅浅的雾气，前头盖着一排竹子，浓郁的青翠色，配着飘落的桃花，当真人间奇景。萧景琰忽而转了身，蔺晨的衣服褪尽，白皙的皮肤有着好看的弧线，再回头时，他已经坐在水里了。

“景琰，你不下来吗？”他的话里带着好听的声调，很是开心。萧景琰将衣服叠好放置一旁，顺手将蔺晨的衣服也叠好，他的衣服虽看着款式简单，用的却是贴软的料子。两人都入了水，在这沉静的时光里，感受着水温，蔺晨闭着眼仰头，额间水珠缓缓滑下来。萧景琰盯着水面，他们隔得不是很近，在平静的水面下，他觉得身子渐渐发起热来。

蔺晨淡淡开了口，“溱与洧，方涣涣兮。士与女，方秉蕳兮④。”幽幽细细的调子，伴着蔺晨清淡的声音，“女曰观乎？士曰既且。且往观乎？洧之外，洵吁且乐。”郁郁冉冉的流在萧景琰心上，空气停滞下来，耳边是缥缈的风吹草木声，树枝摩擦声，一切都显得悠远。“维士与女，伊其相谑，赠之以勺药。溱与洧，浏其清矣。”浅浅的一阵风，拂过两人鼻尖，携了几束桃花瓣，纷纷然落下来，在那空中旋转飘舞，雾气里衬着朦胧的青色，在山水画上抹了淡粉色，渐渐鲜活，成了胭脂红，荡在水面上，粘在唇间。

蔺晨停了声，那片桃花瓣就落在上头，萧景琰微微看了他一眼，如同没有涟漪的水面，他猜着蔺晨是不是睡着了，在这静谧中，睡意顺着雾爬上来。他轻叹一口气，挪了身子，几圈涟漪荡去，将桃花瓣尽数往外吹开。手上带着水，顺着手臂的弧线滴下来，尽量小心翼翼的碰蔺晨的唇，花瓶轻柔的蹭着肌肤。一阵温热从手腕处传来，蔺晨已经伸了手，手腕处瘦瘦骨节磕着手掌，压出弧线——属于萧景琰的弧线，留在掌心成了细密纹路中的一条。两个人都顿了下，萧景琰的手指压上蔺晨的嘴唇，酥麻的触感再度爬上来，像有人拿着羽毛骚着痒，蔺晨忽的放了手，桃花瓣自己滑了下去，惊起涟漪。

一阵尴尬，带着几分甜丝丝的细腻。蔺晨偷偷瞧了眼萧景琰，现下的距离很近，从水面上看不清他的表情。由远及近的脚步声，“少爷，兰草好了。”书童一进来就觉得氛围的奇怪，蔺晨扯了他手里的香囊，催声让他出去。

“你看我们一下把两样都做了，这儿的桃花当真开得好，竟迷了人眼。”蔺晨将兰草洒在水面上，几篇往萧景琰处飘去，环绕在他身边。他轻轻嗯了一声，接着靠在一边。水面上有着浅浅的红，带了几分浓重的笔墨。“我许久都未曾放松了。”萧景琰露出一只手来，故意抖索着手指看那水面上的波纹，“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吧，回想起来，竟只有小殊一个挚友，出了京华才知外面世界精彩。那些兵书上说的策略，也可以渐渐放下来。”蔺晨安静听他说着，递了兰草到他面前。“香草有驱邪之功，于身体大有裨益，这也是习俗。你且不用担心，朋友是交的，可不是说说就有的。有些人穷尽一生都找不到知己，你已经有小殊了。”萧景琰的眸子带着水雾，蔺晨此刻的轮廓清晰的映在里头，他接了兰草，道了声谢。

两人起了身，换上了原来的衣服。“我猜你的骑射很好，不如我们射雁司蚕⑤一回，往年的上巳节，我都是一个人，以后怕是要热闹许多。”萧景琰将那沾了些水的兰草放进袍内，贴着心脏处，似有悠悠香味。

一路上蔺晨给他讲着滁州风情，随着他的话，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。“蔺公子，你方才唱的可是诗经？”蔺晨微顿了下，“不是说让你叫我名字吗？公子听着多生疏。”萧景琰有些为难，压下嘴唇，“可你比我年长，直呼名字不和礼数。”蔺晨转了转眼珠，握着扇柄凑近，萧景琰这才看清上头的画，“你平素里怎么称呼其他皇子的？”

“年长的称兄长，若是亲近，便唤一声哥哥。”蔺晨嘴角轻勾，一双桃花眼流转着光华，“那你叫声哥哥来听听。”萧景琰马上红了脸，瞥了他一眼，嘴唇翕动，忽的大阔步的往前走去，脚步极快，惹得蔺晨在后头追，“哎哎哎，不是走那边。”

此话暂时揭过，蔺晨看着萧景琰握着弓的手，啧啧称奇，“景琰，你说要是琅琊阁出个天下美人榜，你可得排第一。”萧景琰本是凝神野雁，听得蔺晨的话，嘴角抽动，射偏了方向，箭一头绑着的丝线细细在空中看不见，掉在草地上。“我是男子。”蔺晨斜倚树干，歪着头看他，“哪有什么，你的这双手可比女子都好看。”

“蔺....算了，我有些累了，回学舍吧。”萧景琰面色潮红，怕是刚出了温泉被凉气熏得。“这就走了，我还没带你泛舟呢？”蔺晨本想再说几句，被萧景琰突如其来的喷嚏瞥回去。他扯着萧景琰的肩膀，“唉，受凉了？好好好，我们回去。”他的身子一向很好，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，竟然有些发晕，许是滁州天气还不太适应。

蔺晨送了萧景琰回去，遂不见了人，他自个躺在床上，脑袋昏沉沉不清晰。一合上眼，蔺晨的嘴唇便浮现出来，那抹胭脂红衬得他透明，隐没在浓浓的雾里，像一尊玉琢的雕像，徒而有人拍了他，蔺晨的脸在眼前明晰，他端着青瓷碗，扶了自己起来。“我就说着凉了，来，把药喝了，味道有些奇怪，可药效很强。”萧景琰是不怕吃药的，一口闷了整碗，浓烈的药味泛上来，呛得他咳嗽几声。蔺晨顺着后背轻拍，那安心的节奏像是少时母亲的手，可又不同，蔺晨身上时清淡的草药味，在昏昏沉沉里伴着他，在渐远的神思里给了他安心的力量，多年以后，萧景琰才无比怀念起这草药味来。此刻的他蠕动着嘴唇，细微的声音，喃喃着两个字，蔺晨凑近去，萧景琰唇角的弧度婉转，浅浅念着哥哥，他的唇勾起来，慢慢蔓延开来。

蔺晨哼着曲子出门，学舍宁静异常，回荡着他的曲词，“士与女，殷其盈矣。女曰观乎？士曰既且。且往观乎？洧之外，洵吁且乐。维士与女，伊其将谑，赠之以勺药。”

①出自《太康六年三月三日后园会》。

②上巳节，俗称三月三，汉民族传统节日，该节日在汉代以前定为三月上旬的巳日，后来固定在夏历三月初三。传统的上巳节在农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，也是祓禊的日子，即春浴日。

③祓禊：指去灾病，上古女巫给去晦，唐宋时流行泡温泉，以前是在水边河边沐浴，用兰草洗身，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身的仪式，为去灾祝福之意。畔浴：沐浴，上古人们去河边水边，唐宋时流行泡温泉尤其露天温泉池，以春水洗涤污垢，认为这样作可以除去整个冬天所积存的病害，在新的一年里清洁免疫，吉祥如意。

④出自《诗 郑风 溱洧》，上巳节其实类同与七夕，此诗为爱情诗，主要讲青山碧水、红桃绿柳、明媚的阳光、衣着光鲜的可人儿、光洁滑嫩的脸庞、欢喜怦然的心、或粉或白的芍药花、嬉戏追逐的身影——三月三，原初的自然的大胆的爱恋，在山水间流淌开来，让人心醉。

⑤上巳节期间还进行一种弋射活动，即利用一种带丝线的箭射击野雁，射中后即索丝而取雁。这种雁与其说是猎物，莫如说是送礼的最好赠品。南方劳动妇女则开始育蚕，采桑喂蚕。

－TBC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