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楼诚】山河旧事 卷一 恨无千日酒 02

重修版。


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年


卷一 恨无千日酒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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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二 言不尽意

 

有道是君子豹变,小人革面。周佛海其人反复无常,明楼疲于应付,心念他见理不明,看事不清。

 

明诚恪守他人前得本分,安稳立足一旁。周佛海恍惚虚瞧他一眼,明诚抱之浅笑,他顶不爱那副小圆眼镜,千年不变的款式。眼睛躲着,镜片下隔出万种隐忍得情绪。

 

“最近怎么样?”模凌两可得问答,周佛海用他微微翅出得唇发声。

 

明楼拈住镜架脱下来,麻木得笑答:“您问的是陶朱公,还是药王神。”

 

“我们还打什么哑谜。听说前几天海关扣了匹明家的货?”他叠坐着,双手拇指互相碰撞,似有似无抬眼紧盯。

 

“道听途说做不得数。周先生该比我明白,明家能有什么货被扣的,我身上可担着一份职务呢,怎的我也不晓得。”明楼捏按鼻梁,明诚取布擦拭镜片。

 

周佛海默然点头,唇拉成一条缝,“是我多言。”毫无诚意,他仍懒懒坐着。明楼忽而扬笑道:“一人不兼多职,明氏多数产业都由在下堂兄管着。只是他人去香港数月,我纵有心亦无力啊。”

 

“先生。”明诚猝然轻嗬一声,仿若提醒。换来明楼摆手,“无妨,周先生不是外人。”

 

明诚方退后几步,他瞧见周佛海的唇松快的垂坠着,眉梢挂笑。

 

“我也别无他意,当年汪芙蕖同我推荐你,夸你审时度势,果真没跨错。”人一死,连称呼都变了,摊在地上想起便踩一脚。

 

“汪先生是我的导师,他精心教导,在下自然受益良多。”他故意提上这茬,作出师徒情深的样子,“周先生也去南京?”

 

“南京有个经济研讨,我去撑撑场子。”周佛海不自然的倾倒一边,食指蹭着眉尾。“兆铭常和我提起手下能干,那位和明先生还是同期呢。”

 

同期?他是指当年刚入复兴社时,后来军统安排不深不浅,恰好物尽其用,将他们各自散开。

 

“不知周先生说得是哪位仁兄?”

 

“说来和我还是同宗,周鸿,表字温景的。”周佛海念名字带轻微口吻,明楼霎时想通,什么同宗,记得如此清晰,明摆就是堂亲。

 

“我听社里提起过,力行社下派很快就回去了,因此未见过几面,更当不得同期。”

 

明诚温顺斟水,列车上也有好瓷器,触璧不觉烫手,热全堵在杯口。明楼接过仍搁一旁。

 

“无妨,你们也算同僚了。年纪相仿又都留过学,见面定是热聊,我这个无趣之人就不打扰明先生歇息,先走了。”百转千回,堪堪把明楼的关系敲定,若有他人入耳,只当明楼已选了汪精卫呵。

 

明诚恭敬送他出门,背脊僵直,合身西装披挂盖住不耐烦。他拉紧门,送走瘟神,长吁口气。

 

“听出什么来了么?”明楼似笑非笑,端起微冷咖啡抿了一口,眼镜挂垂于鼻梁,闲适悠然搅得明诚心烦。

 

他取报落座,斜挑明楼道:“洗耳恭听。”

 

“抛砖引玉,海关的货他是明知故问,那批从香港来,都是最基本的香料。无缘无故被拦在海关,非得我出面才解决。”

 

“若非有人授意,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。”明诚后躺半身,火车上报纸已是老物,他抖抖纸张,哗啦响引来明楼瞪,“大哥,你何故要和周佛海提起明堂哥?”

 

“明堂远在香港,手再长也不敢伸过去。再之,明家的产业是块肥肉,他们想一口吞就怕噎在喉咙口咽不下。”

 

“但周佛海那番话,来者不善啊。”他言下之意指周鸿,明楼会意点头,抽走他手中报纸,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周鸿是汪精卫的人,关系再深熬过南京之旅就好。”《申报》的大标题,讲明楼回沪就任,下方配张意气风发的照片。

 

“不务正业。”明楼塞回明诚手里,被他抢白道:“光线不错,姿势也不错。”明诚折叠好放回原来的地方,听明楼暗自数落,“这火车该换了。”他低头含笑,眼神探出窗外,忽而动动肩膀,又将报纸取出来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明楼柔声问。

 

明诚修长的手指按住一角,惘然道:“明堂哥以前也爱看报纸。我们刚到巴黎那会儿,是明堂哥帮忙找的房子。我记得书房总辟个角落堆杂志,纸张新,根本没翻过。”

 

明楼右手肘支将于膝,手指轻搭下颌,“不对劲?”语调俨然逗笑,隐藏一份亟待结果的揭秘。

 

“你早知道了?”明诚眯起眼,蹙眉下压,恍然道:“也对,伏龙芝的空余时间,我也抓不准大哥的行踪。”

 

“听着像是怪我。终于开窍了。”

 

明诚坠着头,调笑般啧道:“我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
 

“一张报纸几本杂志就如此肯定,怕还有别的事?”他总是一语中的,明诚自叹不得不服。“我在法比安广场见过他,匆匆之间,他有些慌张,六神无主,和我擦肩而过。”

 

明楼大悟得往后一靠,人显得松散自由。“你去法比安广场了?”明诚点点头,“明知故问。大哥,留点秘密给我。”他笑得张扬又嚣张,像个撒娇的小孩。

 

法比安广场的见面实属意外,那天原本和同学约好去看画展。但私人画展端得优雅文艺,沙龙里来来去去的人,明诚听他们谈天说地,颇不自在。左顾右盼间,几个人就闯进来。他们围坐窗前,明亮高敞的光线洒下来,背离的剪影重叠交合,让明诚晃神。

 

他们有人坐有人立,不停翻阅书籍,另有人遮住猝而矗立,言辞激烈,手舞足蹈。光影里的默片,沙龙中品头论足的话消失在耳边。明诚长久的发憷,他眼前是虚无的焦点,渐渐地,那嗓音飘进来。

 

所有的声音都散开,明诚吃痛的捂住耳朵。

 

面前是同学,手里握着玻璃杯,不怀好意又敲下。“你发什么呆呢?”

 

“没什么。”明诚黯然答道。

 

“好好的画不看,怎么着,有美女?”轻佻的话语,逗弄明诚,他摇头回绝,斜身探去观望,光前空无一人。“这沙龙是谁都能来吗?”

 

“买了画票就能进,热闹后也有混进来的,不过下楼就有人查岗。”

 

“我先走了。”

 

“那你女朋友怎么办?我可不负责接送服务。”

 

明诚猛然回头喊:“只是同学。”换来哄堂大笑,苏珊朝他眨眨眼,无奈报之笑容,明诚歉意的点头向她告辞。

 

旋转楼梯此刻显得杂乱无章,明诚突而烦躁,脚步蹬得震天响。他在门口刹住车,半个人影都没有,他惊觉莫名其妙,挠头责怪起自己来。保安不是地道法国人,一口流利的英语问起明诚,他都一一摇头,软绵绵的往回走。

 

方才的话语他听得真真切切,法比安广场...任务...共产主义...

 

明诚仍在奔出了公寓,他脚步快而急切,只因今日听同学提起的游行,地点似乎就在法比安广场附近。

 

“想秘密呢?”明楼遮住他的眼睛,“睡一会吧,东跑西跑不累吗?”

 

明诚笑着拨开他的手,“胡思乱想。”他如今有满肚子的疑问,自然毫无睡意,“你加入的事和明堂哥有关吗?”明楼摊手耸肩,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。或多或少有一点吧。”

 

“不清不楚的。”明诚旁若无人往他身边靠,“大哥,既然汪精卫打明家的主意,我想关于资金要不要转移?”

 

“这事你看着办。不宜过多,慢慢来。”明楼搂住他的肩膀,削瘦得要滑下去,皱眉道:“瘦的厉害。”

 

“我打会盹。”明诚避而不答,他身体向来如此,心思又重,那些个营养都喂给脑子了。

 

明楼便不说话,容车厢安静下来,灯丝炽烤,莫名跳跃炸开的一声,被车轮滚齿摩擦的音乐收走,安眠曲落在耳际。

 

午后甜腻的气息不知从何而来,明诚惺忪的朝明楼笑一下,露出他蓬松的头发。“整理下。”明楼戴好面具,混着轻微的咖啡香气推开窗,月台劈开干净的道路,清一色的黑轿车。

 

“周佛海和我们不是一路,但司机是汪精卫的人。”明诚附耳言道,他仔细观察过,两个司机装束相当,且口径一致尊称周先生。

 

明楼偏身接过挽着的大衣,“他是去拜访陈碧君。”

 

“明先生,这边。”司机屈身开门,明楼礼貌致谢。

 

国府路离月台远,明楼光明正大和明诚处理政务起来。你来我往的打哑谜,倒是愁煞司机,抬眼不敢瞧,闷头开车。汪精卫的伪政府得多谢日本人,离参谋本部几米远就一路设岗,明楼淡然阖眼叹气,就将司机的心提到嗓子眼。

 

门口除了车就是整装的士兵,他们披挂一种勇气,面无表情紧盯前方,焦点空荡荡,明楼扫过一排,立刻看见中心。刘培绪其貌不扬,胡子平稳得同眉眼一样,绷着直直的弦。两手交握于胸前,期待而安然的表情。他的南京之旅始于他,不免多心。

 

“刘次长,许久未见。”三八年刘培绪赴港闲居,曾和明楼见过一面。他为投奔而来,明楼则为命令而去。

 

“明先生。”他郑重其事握住明楼的手,两手并用。

 

明楼笑道:“老朋友不请进去坐坐?”他甚而未看刘培绪身侧的小兵,日本人,风吹得站不住脚根。

 

“是我失礼,多年未见激动些,忘了明先生有事而来。”

 

参谋本部是个回马楼建筑,内里日式风格浓郁,旗帜图案高挂门厅。明诚始终紧跟明楼,行李包护手边。

 

刘培绪差人倒茶水,口中歉意十足,“小周先生打了电话,说是路上有事耽误。劳烦明先生等等,我们的不周。”

 

明楼闷声不吭,手拈杯口遗留的茶叶,“新茶?”他挥手捞香,“来的路上巧遇周先生,他和我提起这位小周先生,似乎我们还算同期。”

 

“那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。”刘培绪笑得皱纹乱七八糟,“小周先生呢,是汪局长亲自指派的人,年轻有为啊。”

 

“自然。刘次长可知汪先生的用意?”明楼递给明诚一个眼神,他转而道:“这等的空闲,不如随意聊聊。”

 

“头等大事怎会告知我。小周先生就在路上了。”他眯笑着坐下,背脊直挺。

 

明楼佯装看表,手指敲打表盘,“我们也算老朋友,心里没底,万一是场鸿门宴呢。”他直言刺道,刘培绪表情抖落,倏忽带笑道:“明先生说笑,专门请您来,自然是好事。”

 

“噢,是我多想。”他起身前后走,“院中绿树也是新植?”

 

刘培绪不拂他意,欣然介绍道:“本部是早定下的地方,后头的办公楼是新添,隔着院子若在有树免不了碍事,完工许久后才弄起绿植的。”

 

“有些雅意,要上高处望下,疲劳时也能赏心悦目。”明楼摸下眼镜,转回大厅来。原先的士兵迎出去,围着车敬礼。

 

明楼调动身体,该来的人终于到了。

 

他用奇异的姿势下车,双脚踏地,手在门边撑下才现身。针脚细密的西装,发梢整齐,五官白净,乌黑的眼青带着眼睛深深凹下去,远望像两个黑窟窿。

 

“明先生?”粗哑声调,沙子滚落的风声。

 

明楼伸出手,“小周先生,您好。”他的眼睛在镜片下闪了闪,周鸿身后有串泥脚印,他轻微嗯了一声,软弱无力。“我们进去谈吧。”

 

刘培绪此刻才出声,“小周先生。”

 

“派人守门口就行。”周鸿未看任何人,总是幅懒散的表情,他走进宽阔的门后,明楼也跟进去。

 

刘培绪尴尬的问起明诚,“明秘书,您看,他们商谈恐怕得等上半天。您不嫌弃,就去后头的会议室歇歇。”

 

“无妨,我在这等着。”他倚墙而立,沉着冷静。刘培绪哑然嘀咕道:“那成。”

 

“刘次长,您不用陪着我。”

 

“没事,我习惯了。”刘培绪猝尔翕动嘴唇,慢吞吞吸进去。

 

 

明楼把茶杯移开,周鸿撑着手伏在桌面上,把脸压得很低。“明先生,周先生可有和你提起少许?”

 

“小周先生指什么?”

 

“我们不打哑谜,汪局长有意推行《和平建国十大纲领》,不知您怎么看?”周鸿双手抱住茶杯,猛然抿口水。

 

明楼趁机四顾,屋子空的只剩一张长桌子,他们各据一段,墙壁上的钟指着错误时间,滴滴答答走的烦人。

 

“我的建议并不重要。”他摆出松快的姿态,“汪先生可不止一层意思。”

 

周鸿抬起他脸上的黑窟窿,紧盯不放。“那我们开门见山,明先生觉得经济合作如何?”

 

“经济合作?”明楼漠然笑道,“我虽有祖辈荫庇,但明家何止几口人,岂是我一人说了算的?”周鸿不甘示弱,凑到茶杯跟前,借茶杯之力托举着头,“效忠政府的事,明先生深明大义,不会此刻犯傻吧。”

 

“我句句属实,明家上还有长辈,我无法做主。”他态度婉转,留一丝体面。周鸿初次面对明楼,只管套他以往的做法,忽而强硬刺道:“明先生,您父母早已逝世,同根长辈也不健在,这名义的事还做不得主吗。”

 

明楼冷笑抢白,“我明楼虽不是君子,到底存恻隐之心。可不是小周先生此等趋炎附势之人。”他态度坚决,咬牙指着桌面,“小周先生,请你收回方才的话。”

 

周鸿怔愣一瞬,顾忌的笑起来,“明先生,是我失言。”但他不带愧疚,“如此说,明先生并没有打算喽,又何必赶这一趟。”

 

“我以为汪先生手下也该是学富五车的人,没成想出言不逊,自讨没趣。”明楼迈腿至门边,“谈不下去就免谈吧。”

 

周鸿讶异却愤愤不平,“不谈也罢。”他原本猜明楼不过也是唯利是图的小人,却不想他城府深沉,反而自己占下风。

 

刘培绪还等在后院,明诚不小心弄脏公文包,他便带人去洗手间。但前方有上司要顾,只好选个中间处待着。

 

明诚物尽其用,公文包早已破旧,他和明楼商量好一探虚实。

 

小三层办公楼,平铺直叙的方式,屋子挨屋子。省了明诚许多事,次长办公室在顶楼靠里的左边。他不费劲撬开锁,铺面拆新的气味,刺鼻的冲进明诚鼻腔。他拿水汲汲的眼四处翻找,普通文件,连一点蹊跷都没有。

 

明诚把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压在铭牌下,将一切恢复原样。

 

他赶到洗手间听见刘培绪的脚步声,估摸是明楼完事了。他趁此洗手,水龙头哗哗响。

 

半晌后才出去,大厅僵持着。

 

周鸿被刘培绪绊了一脚,恶狠狠发泄起来,“你眼睛不长啊,几步路还能撞上来。”刘培绪皱眉笑开,“这是怎么了?”

 

明楼仍是阴冷道:“刘次长亲自问问小周先生吧。”明诚安静的上前,低眉顺眼,“先生。”

 

“你上哪去了?”他语气不善,明诚委屈的噎住,不浅不淡答:“不小心弄湿了包,去处理了。”

 

“你在我身边几年,笨手笨脚的。”

 

刘培绪见两方都没好脸色,打圆场道:“好啦好啦,大家都年轻气盛,还有的商量嘛。再者,来都来了,我做东,请一顿,大家饭桌上放开来谈。”

 

明楼重敛情绪,“今日疲于奔波,身子乏累,明日再言吧。”

 

“也好也好。这样,我派人送您去酒店。”

 

“不用了,我们明家还没破产。”明楼横眉冷眼,绕过周鸿扬长而走。

 

周鸿轻蔑地挨着门槛,排遣般道:“不送。”刘培绪上前拉他,低声道:“小周先生,他是汪先生请来的。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周鸿勾着嘴角,漠然目送明楼。

 

车自然是明诚开,他透过后视镜望着明楼,被他没好气的喊道:“专心开车。”

 

明诚话锋一转,“周鸿说了什么值得大动干戈?”

 

“没什么。”明楼忽而放下心,“他提到些事,不值当。”

 

“一次没成,还会有第二次。刘备三顾茅庐,我们是困在南京。”明诚闷闷不乐,路倒是平坦,顺着直到头,飘飘然。

 

“此事有的耗,静观其变。”

 

“明先生,你得先把地址告诉我。”明诚好笑的瞅他。

 

明楼向前扳过明诚的肩膀,“老地方。”呼吸全扑在耳尖,“我困得很,车上睡着可不愿起来了。”

 

“你可别,我搬不动你。”明诚一本正经,俨然有嫌弃的架势。

 

“那就好好开车吧。”

 

明诚现办的手续,定了一间房。他急着要把这尊大佛哄到床上去,看他那似睡非睡的模样,就止不住笑。

 

“我有件事告诉你。”明楼挂好外套,摘下眼镜。

 

“莫不是,大哥又有奇思妙想了?”明诚把行李翻出来又整好,拉开电灯。暖黄的光霎时散开,明楼躲在温软里,“忘了?”

 

“什么啊?”明诚被他的柔声细语勾起兴趣,他仰头沉思的瞬间,手腕连带人被拉到床旁,“生日。”明楼深邃的眼睛照出明诚的面容,“你的生日。”

 

明诚恍然大悟,“我都忘了。”

 

“傻瓜。”他笑得温和而驯然。

 

明诚爬起身,“准备什么了?”他眨眨眼,“你这么问,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?”

 

“瞒不过你。”明楼抽身掏出大衣里的东西。

 

礼盒呈现长方形,细细窄窄的,红色绒面,配了根蓝色绸带。

 

“钢笔。”明诚歪着头,被棉被包裹。“这么多年都差不多。我墨水都不够用了。”生日礼物来历简单,明楼却始终记得。

 

明诚十五岁,凉爽的日子里,他翻看着几张报纸,从里头仔细剪下新闻,贴在记事本上。明楼爱看报纸,订了一大堆,看过便搁在一旁,不管不顾。

 

他正剪到七月份反日大会的新闻,听到吱呀的门声,原是明楼进来了。他穿了件白衬衫,将袖口卷到手肘,额头微微出着汗。明诚起身给他倒水,明楼立在书桌旁,眼神逛到摊开的报纸。

 

明诚已经贴了好几页了,粗略翻了下,大都关于当前时势。他顺势坐下,喘了几口气。看到最近一页上彭德怀、滕代远的字样,手指不住的摩搓着。明诚喊了他一声大哥,明楼回了神。

 

“怎么想起收集新闻来了?”

 

明诚站在一旁,“学校的作业。先前只是几张,后来便觉着有趣。”明楼一口气喝光了水,书桌旁小盆栽抽出了新叶,明楼从裤子袋里掏出东西,长长的礼盒,暗红绒面衬了一条蓝绸带,放置在记事本上。

 

明诚盯了好一会儿,“给汪小姐的?”话音刚落便收了明楼一记眼刀,那刀里还带了些许笑,明诚憨憨的挠了挠头。

 

“生日都忘了。我先把礼物给你,免得晚上明台那小子看到也嚷着要,可不许他买一样的。”明楼遂站起来,明诚挪了下步子,“谢谢大哥。”

 

他的确不记得自己的生日,明楼从桂姨手下救走阿诚的那天,促成了他的新生。

 

明楼手指滑过记事本,点了点上头的新闻,“思齐而自省,及时当勉励。不错,我家阿诚长大了。”

 

每次明楼一给自己名字前冠上我家两字,他都忍不住轻扬嘴角。明楼接着问了些自己的功课,忽而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,一溜烟撞开了门,明台露了半个头进来,眼珠子滴溜溜的转,“大哥,你怎么玩到一半跑了呀!”

 

两人齐刷刷看向他,明楼向前一步,明台就把头缩回去,声音似乎有点虚,“大哥,大姐回来啦。”旋即又是颇有活力的脚步声,明楼回头看阿诚一眼,“收拾收拾下来吧,快吃晚饭了。”明诚点点头,回了一句知道了。

 

他迫不及待的拆开礼盒,“大哥?”

 

“想问为什么?”明楼拿起钢笔试试字,“明台和我提过,你的钢笔坏了,可你从不说,怕添麻烦吗?”

 

明诚低着头,“大哥。”

 

“傻瓜。”他用手拂开明诚额间发梢,柔声道:“阿诚,你太乖了,孩子是可以撒娇任性的。”明诚点点头,嗓音硬了。

 

他此刻突而红了眼眶,“大哥,谢谢。”

 

明楼俯身亲他额间,万语千言全在心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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