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蔺靖】煮酒听山雨 02 完结【认真谈恋爱】

蔺靖写完啦,本来打算五章了,竟然两章就写完了。

可以换头像了。恋爱谈完了。真好。


上阕


下阕

 

十里五里,长亭短亭

 

抚州有仙湖,藏于古刹。蔺晨领着萧景琰入寺,阶前有桃花树,花发正茂。两人立于树下,寺中宁静,诵经声伴着木鱼敲击声。蔺晨斜椅着树干,一身白衣,腰间插着把扇子,闭目养神。

 

萧景琰踱着步子,他们清早就到了抚州,据蔺晨说,此地有琅琊阁暗桩,熟识北燕事物,能带他们入城。蔺晨一来就遣了小和尚去寻方丈。

 

“嗳,你别走来走去了。”蔺晨忽而睁了眼,轻轻道。

 

萧景琰停在不远处,向里间张望,“可是来的太早了?”

 

蔺晨拂了拂袖,将树上飘落额间的桃花瓣取下来,在手中拨弄,“我可是等不及,同我去庙里逛逛。”话音刚落,他伸手扯过萧景琰,自阶前过,绕至后院。

 

院中别有洞天,曲径回廊建于水上,他俩驻于亭中,蔺晨自顾自倒了杯茶,又拉过萧景琰坐下。

 

“你怎知院中有茶?”

 

“方丈与我是旧识,他早知我要来。”蔺晨品着茶,将扇子展开,哂道:“你脚下可就是抚州湖,藏处甚妙。据传此湖水有灵性,常养万物。”

 

“此湖囤于古刹,日日与香火为伍,自然如此。”萧景琰自廊边往下看,水面清澈,有锦鲤于水下游过,颜色十分奇妙,竟连宫中之鱼也不可及。蔺晨见他如此,踅到他身旁,用扇子指着水面,“这鱼只有抚州湖能养,我当初也觉着神奇,你喜欢不?”

 

萧景琰随他心意,点点头,挑了眉看他,须知他有话要说。

 

“那一会就问方丈要几条。”

 

两人正值话间,有小和尚来请,蔺晨扇子一收,问道:“小师傅,这鱼养起来可有讲究?”

 

小和尚半举着手,低头道:“施主可是想养?”

 

“自然。”

 

“此鱼须得七日换一次水,水必是抚州湖水。”

 

萧景琰听着淡淡道,“多谢了,将养起来太过繁琐。”蔺晨转而看他,扯开嘴角道:“其实也不麻烦,景琰你要是喜欢的很,我教你个方法。”

 

“什么方法?”

 

“七日换一次鱼。”蔺晨煞有其事,朝他点点头。萧景琰憋着笑,睨他一眼,复而对小和尚道:“请小师傅带路。”

 

蔺晨见萧景琰不理他,跟在后头一路问,“嗳,景琰你看我说的可对?”

 

萧景琰加快了脚步,噙着一抹笑。

 

 

 

屋里不是方丈。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,着褐衣,在房里煮一壶酒。蔺晨颇为自然的落座,那人颔首,递了杯子在蔺晨面前,“阁主。”

 

蔺晨的手指在酒杯边缘摩挲,缓缓道:“帖子拿到了?”

 

“拿到了,午时出发,酉时便可抵达。”那人取出两张请帖,萧景琰默默的不说话。蔺晨看他一眼,“我们明日就回,麻烦你在西城口准备两匹快马。此次北燕之行,你与我们同去。”那人朝蔺晨作了一揖,起身告辞。

 

“你打算怎么做?”

 

蔺晨给萧景琰斟酒,轻飘飘的说: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。”

 

“堂堂琅琊阁主,怎会没有计谋。”萧景琰噙着笑接过酒杯。

 

“适逢北燕有故人宴请,我们去凑个热闹。”蔺晨忽而朝萧景琰眨眼,将帖子塞到萧景琰手里,继续道:“此人住所离北燕将军府极进,明日晚间,百官都会赴宴,他们在一处喝的昏天暗地,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。”

 

“你要潜进将军府?”萧景琰微蹙眉头,喝酒的动作顿了顿。

 

“不是我,”蔺晨作势晃晃头,“是我们。景琰你怎么说也征战杀伐过,武功没落下吧。”蔺晨总是如此自在的样子,仿佛他们要去的不是危机四伏的将军府,而是樱红柳绿的温柔乡。半晌后,蔺晨正色道:“北燕若早有攻打大梁的意图,那么作战路线定是安置于将军府中。”

 

“北燕攻打之事,玄镜司已经查明。”

 

“大梁出了叛徒?”蔺晨半趟在地,宽大的衣袖遮着脸,“这些年,朝中施行的改革,你一上来便杀伐果断,许是触了利益。”

 

萧景琰知琅琊阁情报满天下,却仍有些惊奇。“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。”

 

蔺晨袖着手歪在地上,喃喃道:“你在琅琊阁呆半个月,也什么都知道了。”

 

桌案上的酒还有余温,萧景琰忽然噤声。两个人赶了一路,都有些累了。萧景琰端赏着杯子,质地一般,却是南楚边界特有的产物,许多年前,林殊自南楚带兵回来,带过一个小泥人给他,便是同样的材质。

 

悠悠想来,时间隔得远了。那些年里,林殊还是自由自在的少年,阳光在哪他就在哪。自己仍是潇洒肆意的皇子,躲在敬重的祁王身后,每日无忧无虑,当时,还有夏月秋风,还有喜怒哀乐,还有少年意气,最是人间好时候。

 

“嗳,想什么呢?”蔺晨出声扯回他的思绪,萧景琰放下杯子,抿了一口酒,“想到以前的事。”

 

蔺晨忽而叹了口气,咕哝一声,“想长苏了。”

 

“小殊走了那么久,我还是会想起来。他曾经那么灿烂,仿佛时光不会老。”萧景琰缓缓躺下来,靠着一侧,鼻头有些酸。

 

“他现在也不会老。”蔺晨顿了顿,“其实长苏的心愿已了,落叶归根也好。浮生做了一场梦,终是要醒的。”他取了藏于胸口的桃花瓣,一股脑的洒在萧景琰额头。

 

萧景琰轻笑,拂了拂额头,桃花瓣就藏到发梢里。蔺晨也笑,起身看他,“大梁立国百余载,已到了内耗的地步,长苏有他的考量。”

 

“我曾于战场上杀敌,如今也是如此,不过在战场换成了朝堂。”萧景琰取了发梢里的桃花瓣,在指间摩挲,手上覆了一层香气。“方才那人是琅琊阁的暗桩?”

 

“他姓李,少年时便在我父亲身边,如今年岁大了,我便让他过普通日子。”

 

“此番为了帮我,麻烦你了。”

 

蔺晨靠坐于桌案,朝萧景琰伸手拉他起来,“这天下求琅琊阁帮忙之人何其多,也须看我愿不愿意。”

 

“我们现在去哪?”

 

“不去哪,过会有素斋。”蔺晨将酒盏移至一旁,屋里安安静静的,不知何处点了檀香,两人熏得晕晕的。

 

半晌后,忽听得门外脚步声,蔺晨抓着扇子拍手,萧景琰磕了下头,又给蔺晨增了笑料。小和尚上了素斋,又替施主送了一盏酒。

 

“此地素斋味道不错,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。”

 

蔺晨说的不错,南楚边境离金陵极远,一旦回去便是囤于朝堂,再难离开了。思及此,萧景琰竟有些伤感,敛了敛神思,匆匆吃了几口。

 

一顿素斋吃完,已是午时,有人敲门,正是那位李先生。蔺晨拢了袖子,缓缓起身,朝门外吩咐几声。

 

两人上了马车,蔺晨特地将帘子掀起,四周景色尽收,越是接近北燕越是山脉繁复,萧景琰望着云山万重,不知怎么就惴惴不安起来。蔺晨还是云淡风轻的神色,靠在一边打盹。另一只手却抓着萧景琰袍子的一角,他复又安心,收了帘子也闭目歇息。

 

 

 

天幕暂休,一阵墨蓝色裹着丝丝的蟹壳青,蔺晨抬头看云层里浅浅的月亮。他又想起三年前的晚上,宫外头的月亮也是如此,轻飘飘的躲在云后面,萧景琰在烛光旁批奏折,他的嘴角有着一某轻飘飘的笑,什么都轻飘飘的,抓不住,抓住了也逃走。

 

萧景琰喊他一声,蔺晨隔着三年前的眼睛看到北燕的风光,立刻回了神,匆匆跟上去。

 

李先生已给他们准备好了贺礼,这位高官广纳贤才,帖子里有一半的人都不认得,方便他们混进去。不夏两头造的屋顶,垂脊檐下各挂一盏金鱼灯笼,泛着紫色的光,里头是整排的花灯,蔺晨皱了皱眉,甩着扇子往里走。

 

萧景琰不过多言语,在前厅走了个过场,两人趁觥筹交错间绕至后院。从小门出去,一条窄窄的小巷横在面前,蔺晨轻功极好,带着萧景琰往上飞,两人从檐顶上小心翼翼走过,低低的风火墙,交错着几家马头墙,萧景琰微微咦了一声,蔺晨带着他停于九脊顶上,喃喃道:“到了。”

 

院中点了四盏宫灯,正是士兵换防的时段,蔺晨从袖中出风,灭了灯火,拉着萧景琰跳下去。他脚步轻微,落地无声。蔺晨压低了声音凑到萧景琰耳边,“你向右去,有一个拐角口,在那等我。”

 

“蔺晨...”萧景琰拉住他,被蔺晨扶了手,“我有计谋,你就等着吧。”

 

“那你小心。”萧景琰的眸子在夜里也闪烁着,是天上的星辰。

 

将军府邸寂静的有些失常,蔺晨轻易就翻出了布防图,隔着纱窗传来的月光,浮动在光里的颗粒,蔺晨忽而失神,轻声说了句该死,直接飞奔出屋,牵起萧景琰就走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萧景琰被他牵的六神无主。

 

蔺晨仍是火急火燎,“路上解释。”

 

他们原本就有一套撤退方法,南城口隐隐亮着灯,蔺晨遥遥望了一眼,咕哝一声果然,又转身回去。

 

“我们中计了。”蔺晨的眸子里竟有一丝慌乱。

 

两人向西去,矮矮的几个小山丘,蔺晨绕到后方牵了两匹马出来。

 
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

蔺晨拉扯缰绳,“北燕山脉居多,风火大盛,方才我们一路过来,皆是硬山顶。偏偏只有宴会的那家是不夏两头造,我们一到北燕就被人出卖了。”

 

“那处地方是临时建造的?”哒哒的马蹄声在夜里回响。

 

“也许就是为了大梁叛徒造的。”蔺晨往后看,继而道:“问题出在琅琊阁。”

 

“李先生?”

 

“今日初见我即发现不对,另遣一人在西边藏了马。”蔺晨叹了口气,望向萧景琰,“连累你了。”

 

萧景琰避开他的眼神,嘴唇翕动几下,仍看向他,“此事与你无关。”

 

“我们先入南楚境内。北燕即早有计划,断不敢贸然攻打大梁。”

 

“我会通知纪城军,率先围攻北燕。”

 

两人出了北燕境内,钻入一片竹林中,月亮在云后洒下几束光,落在叶间,映出黑色的影子来。稀稀落落的雨滴,萧景琰惊呼一声,“等等。”

 

蔺晨及时勒马,竹林间嗖嗖的窜出利箭,擦着毒自两人间而过。蔺晨翻身下马,从腰间抽剑,一个剑花直往竹林深处而去,他在江湖闯荡多年,一眼就看穿此间把戏,不过虚张声势。萧景琰追着他而去。

 

风雨大至,蔺晨的白衣在刀光剑影中翻飞,他果真不是浪得虚名,反手捉住为首的人,另一手射出几枚暗器,打中四散的小兵。竹林里唯有树叶沙沙声,雨须臾霁止,斜月自出。

 

蔺晨的脸上隐没在飘散的发丝后,压住对方的手隐隐颤抖,“你在琅琊阁多年,为何要..要背叛。”

 

“北燕人抓了我的妻女,实在无法。”

 

萧景琰走至身旁,发梢贴着脸颊,“蔺晨,我们得走了。”

 

蔺晨重重一推即放手,语气颇重,“你走吧,此后你与琅琊阁再无关系。”萧景琰突而闪身挡在李先生面前,“等等,他不能走。”目光灼灼,藏着坚定之色。

 

“萧景琰。”蔺晨已明白他话中之意。他抬手按住李先生的肩膀,往前一步,挡住萧景琰的视线。“不管如何,他曾是琅琊阁中人。”

 

“他走了,我们危险更大。”萧景琰一只手背在身后,他这个人骨子里的倔强,水珠自发梢而落,蔺晨斜瞅着他,“一条命也是命。”

 

“蔺晨。”萧景琰喊他的名字,用一种决绝的语调,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难听。

 

他盯着萧景琰,仿佛要将他看穿,世上那么多双眼睛,唯独只有这一双让他沉沦。萧景琰忽而换了神色,双眉蹙起,滑过一丝震惊。蔺晨顺着他的眼神往后看,李先生施施然倒地,惊起尘土,脸色苍白,蔺晨替他把脉,那根脉搏没有任何的跳动。

 

蔺晨闭了眼睛,悠悠起身,再睁眼时,里面都是荒凉,烟草丛生。萧景琰试图说什么,但蔺晨回他,“走吧。”心里忽然就缺了一块。

 

茂密的竹林里,月光盖在整片的叶子上,两个人影一前一后,中间隔着的朝堂江湖,拉开口子,他看着对方渐行渐远,三年前的梦由蔺晨亲手所织,三年后的梦是自己亲手所破。

 

 

 

三个月后,蔺晨一封书信邀萧景琰风波亭见面。那日无风无雨,天气晴好。萧景琰策马而来,蔺晨坐于亭中,抱着酒坛,面前一盘珍珑棋局。

 

待得萧景琰坐下,便给他斟满一碗酒。盯着那棋局开口,“三年前我们有一局未下完的棋。”萧景琰没有看他,身后是连绵的山脉,翻过那几座山头,能看见暗红色飘扬的酒旗。

 

蔺晨说那家的酒味道醇厚,他却没有机会喝到了。彼时萧景琰正端坐于案前,蔺晨倚窗而站,回身指指不远处的月亮,“南楚正逢战乱,酒家关了门,许是不回来了。”

 

萧景琰搁了笔,道:“酒家总是有的。日后可以再寻。”

 

蔺晨笑着摇摇头,扯开了话题。

 

如今他也笑着摇头,喃喃道:“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”萧景琰移了黑子,一朝定输赢,蔺晨放声笑起来,将扇子扔在棋盘上,打乱了棋局,终是开口:“三年前,你为了太后请我救治,竟是场十面埋伏,把自己都栽进去了。”

 

“三年前,隔得很远了。”萧景琰咕哝一声,摩挲着棋子,“今日有何事?”

 

蔺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,颤颤巍巍掀了坛子,道:“昨日一早,我快马至青镇取了一坛酒。酒味入心,只可惜求醉不成。我想让你尝尝,这一碗入口,我便留下,看看金陵风光。”

 

眼前的碗里浅浅的酒,映出瓷器底的花纹,萧景琰淡淡道:“若我不喝呢。”

 

蔺晨拢袖,“日后山高水远,终不复见。”

 

“蔺晨....”萧景琰的眸子染霜,蔺晨微不可及的叹气,“你是帝皇,总有不得已之处,我只是江湖子弟,金陵的风起云涌,我管不到。琅琊阁也不会管。”

 

“既是如此。”萧景琰端起酒碗,他的手指修长好看,指关节泛着红,一抹深沉的红,刺眼,比他的动作还刺眼。酒尽数落地,杯子也跟着落地,清脆的声音,蔺晨忽而笑了。

 

“一月前,我路过抚州寺庙,那儿下了场大雨,湖里的鱼随着涨潮泛到地面上,一夜间都死光了。”蔺晨往外走,他的马系在不远处,“景琰,你会是个明君的。”

 

萧景琰终是不忍,开口回了一句,“蔺晨,此生担子已在,不可卸下。若有来生...”

 

“来生是很遥远的东西,下辈子,你不是你,我也不是我。”他没有回头,一身白衣渐行渐远,连马蹄声都消失了。萧景琰靠着石桌,伸手沾了酒尝了一口,爱别离最苦,不及一分。这酒果真因心而变。萧景琰跌坐在地,头枕着桌檐,亭外云淡风轻,他与蔺晨,初见时笑意相迎,相送是酒盏尽落,天地广大,自有去处,他这一辈子,真是精彩,精彩的悲凉。

 

日后,只有一个人喝酒了。蔺晨摇着手里的酒囊,骑着马晃晃悠悠,从白日到夜晚。他和萧景琰,也曾对酒当歌一整夜,如今独自走过四下无人的街。时光惆怅的拖着身影,拉成细细的一条线,不知何时就断了,再也连不上。

 

 

 

 

后来,传闻琅琊阁阁主再不入金陵,一时江湖称奇,有好事者入阁相问,琅琊阁分文未取,答曰:金陵城中,曾有知交,未成旧友,如今故人之名不敢提,故人之地不敢踏,身已老,心已老。

 

后来,琅琊阁换了位不姓蔺的阁主。

 

再后来,梁帝驾崩,举国同哀,有海东青至金陵而入琅琊阁,为传一信。然故人再无,遗言再无处诉。

 

浮生一场大梦,终究有时尽。



——完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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