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楼诚】山河旧事 卷二 明月不胜愁 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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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

卷二 明月不胜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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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三 投石问路

 

会议时间扣得极准,明楼敲敲手表带上了门。其他战区炮火连天,没有谁真心讨论经济。走廊的灯点的敞亮,明楼慢吞吞的走着,最下面的铁条拉门处站着人——经济司司长亲昵的拉着一个军官——梅花领花,是谢之阳。

 

正面交锋避无可避,阿诚的车在门外,而他被堵在门内。明楼上前一步打破僵局,掌握主权。“谢少校,许久不见。”

 

谢之阳胳膊夹着帽子,点头招呼,“明先生。”他的眼睛和多年前一样,深邃的看不清方向。身旁的板壁漆成奶油色,他们三个借着门廊下的小灯讲话。

 

经济司司长手插在兜里,苟着身子道:“原来你们认识,正好,明楼啊,之阳是我的侄子。既然如此,我不打搅你们叙旧。”他年纪大了,本就站不久,颤颤巍巍的上楼。

 

谢之阳横跨一步,整个人倚在墙边,脚靠着墙根的盆栽,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瓷盆。“明先生在经济司任职,觉得现下局面如何?”

 

明楼靠着楼梯一边,带着防备的姿态,“我的见解颇有些不中听。如今国共两方开战,大家都在抢资源,共产党多是农村出身,天然优势。至于以后的战争形势,明楼不敢妄言。现下还有个大问题,物流和轻工业多由高层拿捏,垄断资源囤积居奇,到时候经济只会全面崩溃,何谈未来。”

 

谢之阳压着唇角,他是找藉口来探明楼的口气,一番见解倒不像共产主义。“明先生见解独到。”他顺着夸,瞥见外头的车子,动身先拉开了门。

 

 

明楼因为此事俄延了会,一上车就被问道:“大哥,遇见谢之阳了?”

 

“他试着探我的口风。”明楼解开大衣扣子,“我的那番话,他虽不起疑,仍免不了要狡兔三窟,让人捉摸不透。”

 

“他对我们有危险?”

 

“目前还没显山露水,谢之阳应该是陈诚系的。”明楼摇了车窗,吹着风清醒些,方才在会议室里闷的脸上热敷敷的。

 

明诚拐过几个路口,蜀腴饭店门临戏院,中间隔了空旷的场地。明诚歇了车,靠着赵冰谷的车。

 

丁默邨被移交至南京,等着法院开庭宣判。明楼做东,一方面为了答谢赵冰谷帮忙,另一方面给他的立场制造烟雾弹。

 

饭桌上都是客套话,明诚安安静静的等着菜上桌。他在军统忙了一下午,饿的发慌。今日看到那些名册,才晓得军统是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派给他了。戴笠一直有碍于延安的事,对他存了几分怀疑,给的职位也是闲职,多数只为了牵制明楼。

 

菜色还不错,摆在明诚面前的芹菜炒肉,他颇为嫌弃的望了一眼就搁筷。明楼瞄他几下,面上应付着赵冰谷,动筷拣掉一大把芹菜。明诚从小就不爱吃芹菜,其实明楼也不爱,但远没有到厌恶的地步,他估摸着明诚就是如此挑食才长不胖的。

 

赵冰谷开了瓶酒,道:“明先生,过几日是陈老先生的生日,我想着介绍你们认识。”这是抛出了橄榄枝。

 

“多谢赵先生的引荐,到时候明楼自然会到。”说着又往碗里拣了芹菜,明诚动筷挑肉,两耳不闻,末了抬头看明楼一眼,带着点密切又拘束的眼神。一下子就让明楼心头发颤。

 

 

 

明诚十岁进的明家,第一顿饭是明楼亲手喂得。

 

他在黑暗中惊醒,入目一阵温暖的重压,橙黄的光束是炉子里跳跃的火苗,一点点蹭在手指上,暖烘烘的。

 

明楼推门而入,阿诚手指绞着棉被,小心翼翼的望着他。饭菜香窜到阿诚的鼻腔里,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。

 

“你饿了吗?”明楼将饭菜搁在床头,舀了汤晾在一边。俯身给阿诚身后垫几个枕头,不至于累着他的脊椎。“你的身上还有伤,先吃的清淡些,对你有好处。”

 

明诚乖巧的点头,有几分些踧踖不安,“大少爷,我......”

 

“我叫明楼,是你的大哥。”

 

“大...大哥。”明诚嗫嚅一声。

 

明楼端了汤,吹了几口,用勺子送到阿诚嘴边,“小心烫。”

 

阿诚长了一双清亮的眸子,灯光下泛出纯粹的光来,干净澄澈,他的人生重新开始,一张白纸,明楼要给他画上青草绿树,心下清楚有一天,这个孩子会自己绘出苍翠草原。

 

隔了漫长岁月,借着灯光看过去,阿诚眸子里的清亮从未变过,多出的那些星光是他们心灵交汇后的爱意,无需言说。

 

 

 

回来时天色已暗,一顿饭吃的像是洗了个热水澡,汗津津的贴着背。明诚放了水,刚搬的新家,还有些木材的特殊味道。明楼的鼻子极为敏感,蒙了块手帕躺在床上。明诚呛他说是养尊处优,明楼就回自个是耳聪目明。

 

说完暗自发笑,又中了小家伙的套路。现在他是一套套的了,真是跟谁学谁,心里头还涌着一股子骄傲。

 

明诚凑到他跟前,反方向,熟悉的脸更熟悉,逗得笑起来。明诚缓缓蹲下来,抵着明楼的鼻子,蹭了几下,“先去洗澡。”呼出的热气敷在脸上,明楼微不可查的眨了眼睛,睫毛刷过明诚的下颚,痒痒的挠。

 

洗澡时,明诚就在门外整理他的衣服。上海带到重庆的不多,心底里觉着能回去。拎出来重新整理,有几件已经驻了不能穿,前几日搬家又蹭破了一件。明诚新买了几套,连睡衣都是新的。

 

“阿诚。”声音隔着一扇门,被天然的水气裹着,沉稳的好听。

 

“怎么了,大哥?”

 

浴室里一阵沉默,伴着水声,明楼暗暗道:“衣服买小了。”

 

明诚愣住片刻,扑哧笑出来,“大哥,你凑合一天,明儿个带你重新去量。”话说的一顿一顿的,憋着笑声调都抖了。

 

“想笑就笑。”明楼拧开水龙头,水声哗啦啦盖过明诚的笑。

 

 

 

重庆的菜色多数不对明楼胃口,太辣。阿诚在一旁看师傅量尺寸,他的话就不好说出口。想着自己真是易胖体质,伸着手臂不敢动。

 

估衣铺的墙壁上整整齐齐挂着样衣,门口送货的单车里坐着两个西崽,窝再窗口抽烟。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,行色匆匆。外头正在闹打仗,城市上方笼罩着一层浓重色彩。明楼动了动脖子,酸涩在脖颈处悄悄往上爬。

 

好不容易量好了,明诚挑了一件睡衣让明楼去试试。他瞪过去,补一句话,“回去再试。”明诚挑高眉毛,晃了晃睡衣,“买了不行又是浪费钱。”硬塞到他手里,量尺寸的老头子轻飘飘的看他们,掉转身出了里间。

 

明诚顺手把他推进试衣间,将明楼的外套挽在手臂上,外头的板壁上挂着几张旧照片,许是报纸上剪下来的。再往下摆着小柜子,上面叠放着几本时装杂志,明诚顺手翻开,就当消磨时间。

 

隔着薄薄的帘布,女人尖细的声音越发清晰,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,明诚掀开一角。里间是老头子再给姑娘看布料,他一眼就认出对方——还是街头的织锦缎棉袍,多了淡青布披肩。

 

明诚躲在帘子后头,现下的情况也是着急。毛人凤的妻子也是军统的女特务,他们直直撞上,难免不被捏住几分,听着那哒哒哒的高跟鞋声,明诚往后退,撞进明楼的试衣间里。

 

本就窄的空间一下子闷热起来,明楼握住明诚的肩膀,两人叠立着,绵密温热的呼吸流窜在颈间。明诚噤声没回头,高跟鞋声拐了个弯向左去。明诚方才松了气,再侧身又觉动静大,压低了声音道:“刚刚是毛太太。”

 

明楼只好继续握着明诚的肩膀,动弹不得,头侧过去侧过来,脖颈更酸了。想说人就快走了,便坚持一会儿。谁成想,忽而一个急促的皮鞋声闯进来,敲着外头的板壁,扯着嗓子,“换好了没,我这还有事,可得掐准了。”

 

“得了得了,晓得你忙。”女声婉转,带着一点娇嗔。

 

又是一阵匆忙,两人皆离开了。明诚动动手指,移开些许距离,靠着墙,明楼刚换好了睡衣,直直的僵在那儿,明楼反握着自个肩膀,半举着手肘,“后院起火啊。”

 

明诚点点头,睨着他,“衣服合身。”

 

“我也觉着。”明楼拂了拂衣领,一只手撑着墙壁,凑到明诚跟前,蜻蜓点水的一吻。“下次和我说一声,实在是挤。”

 

“你还想有下次啊。”

 

“多多益善。”

 

 

 

军统最新截获了一批电报,情报处忙着翻译,明诚躲在屋子里看书。偶尔有人来汇报情况,仔细想来许久不见邹处长。

 

一开门就是吵闹,黑洞洞的小楼梯前几个人围着,明诚呵斥一声,人群尽散。邹处长蹲坐在楼梯口,眼睑睡沉沉的歇着,一脸青胡子渣。肩膀被人压着,看起来颓废。

 

“这是怎么着?”

 

压他的人明诚不曾见过,估摸着是别人的手下。“奉命行事。”打着官腔,果真有权有势。

 

明诚冷哼一声,转而问邹处长,“被抓了?”

 

邹处长如蒙大赦,扯住明诚小臂,“明先生啊,你可得帮我。”

 

“你先说清楚我在帮你。”明诚凑到他跟前,附耳听他一言。“呵,”明诚仍是噙着冷笑,拍拍邹处长的肩膀,“行,那就帮帮你。”

 

明诚不爱抽烟,口袋里也就那么一包烟,随手抽了根给那守卫,“你回去和你上司说,家长里短的捅到戴局长跟前,让毛副局长的面子往哪摆?”

 

守卫接过烟,沉沉的不说话,片刻后掉转身走了。邹处长刚舒气的功夫,那人又折返回来,这次是朝着明诚的,打躬作揖,“毛副局长请您上楼一谈。”

 

明诚捏着烟尾,踌躇道:“请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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