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楼诚】山河旧事 卷二 明月不胜愁 08

休息了几天,我又更了。看看上一条,迅速打脸。

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



卷二 明月不胜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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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八 月晕而风础润而雨

 


重庆的天气衬得军统阴森森的,明诚轻咳一声踏上老旧的楼梯。前方小兵的背影飘忽在暗暗的灯光里,如同鬼魅。

 

二楼的小房间,灰扑扑的门。门是没有门把手的,外头的人须得用蛮力才能推开。平时用来审问犯人的囚牢。喉咙口止不住的打嗝,明诚的肩膀微微颤动。小兵带他到尽头的一间,低着头让开身子。明诚礼貌性的敲门,铁制的闷声,他缓慢摸着指关节,冷冷一股疼。

 

屋里灯坏了,墙壁上极小的口子洒出一道斜光,四周架着铁锅子,烧着烫铁,噼里啪啦的炸开。唐纵立在后头,脸色有一刻被映成暗红。眼皮睡沉沉的搭着,皮鞋磨着地面,阵阵沙沙声。

 

明诚往前走一步,踩住地上的稻草。“唐先生,天气凉多注意身体。”他的视线往下,皮鞋上黏糊糊的,稻草上有血。

 

唐纵夹着烟,小心翼翼的凑到铁锅里借火,面上意味不明,“这地方刚刚拖出去个人,嘴硬的很。”烟雾缭绕,在空气里浮浮沉沉,唐纵绕过铁锅朝明诚走来,“估摸着明诚先生还认识。毛人凤手下的,我一直瞧着不喜欢。”

 

明诚心知肚明,“唐先生,您这是兴师问罪来了。”

 

“不敢,我哪敢问罪啊。”唐纵深吸一口烟,“听说,早上那事,都是经明诚先生之手?”他越发的迫近,明诚不为所动,眼睛眯着,挪了挪身子避开浓重的烟雾。“您这话说的可不对,我不过理了理案子。您的口气,倒像是我杀了他们一样。”

 

唐纵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,粗嗄,磨着明诚的耳膜。“戴局长生前提过你,还有你的那位大哥。但我看,大少爷当久了,还不习惯军统的规矩。给你静两天,这段时间把工作转交段云鹏。”

 

名字是生的,明诚噙着笑往后退开,若无其事的打量四周,“行吧。我不打扰唐先生...”顿了顿,代销攒眉道:“赏风景。”

 

他走的不缓不慢,关门时还朝门口人一笑,活脱脱的纨绔子弟。一下楼梯,面色如常。唐纵这一番话无非是警告他,如今郑介民压他一头,又和毛人凤联合起来。明诚同毛人凤走的进,遇上这一遭实属正常。好在张荩都与他们不是同条线,他是单独的,上面不连线,下面不管人的。

 

明诚一直摸不透他,拐了几个弯,敲开了办公室的门。张荩正捧着一本书看,四方屋子,书桌搁在最中间,配备着两抽屉,小书架。晚间也不见开窗,屋里空气闷。张荩一抬头瞧见明诚,挑眉“啧”了一声。

 

“没为难你吧?”他给明诚倒水,温温的凑合。

 

“不然你还见得着我啊。”明诚往后靠,放松些,润了润喉又开口,“说正经的。唐纵让我把职务移交给段云鹏,那人我没听过。你晓得吗?”

 

张荩愣了会,低不可闻的轻笑,“以前是个小毛贼。后来就给军统效命了。如今死了戴笠,他们三个争权,再大的风浪也出不去军统。要是有什么事,我会通知你的。”

 

“我们重新定个地点见面吧。还好今天晚,军统人少。”

 

张荩随意拨弄着衣角,“还有别的事?”

 

明诚探身向前,压着声音问道:“向影心的消息,你帮我打听下。”明诚的任务和张荩一向隔绝,两人互相平行,张荩心下咯噔,不禁问了句,“找她做什么?”

 

明诚闷声不响,只淡淡看了张荩几眼。他现在和伏龙芝那会儿不同了,一路刀山火海淌过来,意志里的坚韧同处事上的严谨都更深刻,张荩敛神点头。从桌上抽了便签纸,匆匆写了地名,递给明诚。

 

明诚扫了一眼,半恼半笑道:“你这地方我们都太显眼。又不是当初在苏联了。”张荩也跟着笑,“我逗你呢。”张荩写的是绿屋夫人时装店,重庆只开了一家分店。明诚是晓得的,但时装这地方也就女孩子会逛逛,他们两个人男人,别人看了准以为有病。

 

“其实苏联那会,虽说任务紧迫,好歹是有人气的。”张荩喃喃似的说,声音轻的要给自己听。明诚心领神会,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说什么,气氛就静默下来。

 

 

 

那时候明诚在行里算是初来乍到,张荩挑了简单的任务给他。神神秘秘只说是去接个人,塞了地址就走。明诚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阿尔巴特街,缩在围巾里,偶尔伸长了脖子看。苏联的天气是真冷,寒飕飕的风灌进来。绕是明诚多禁挨,也抖抖索索的。

 

结果对方姗姗来迟,十五六岁的小姑娘,扎着两个麻花辫,东方面孔中混了些西方。面色冷冷的,他想是被冻僵了。明诚一见是个小姑娘,也不好发作。他决口不问对方的来历,只瞧了一眼,主动给对方拎行李。

 

老式皮箱,大半手背暴露在外,小姑娘安静的跟在后头。明诚闷在围巾里,呼出的空气站在毛织上,渐渐也染了冷气,阴湿湿的。越是如此越不愿说话,明诚的安静是刻在骨子里的,什么时候就被刺激的冒出来。刚拐过一条街,身后一道蛮力,明诚一个踉跄往后倒,所幸稳住了。

 

是小姑娘扯着他的袖子,笑嘻嘻的瞧着他。一路将他往别处带,明诚人生地不熟,被她仍在一家店里。明诚喊了她几句,结果对方回过头来一句俄文,是对不起的意思。然后低头一笑就跑了。毫无诚意,他冥思苦想,不知怎么又招惹了人家。女孩子的心思最难猜。

 

明诚进退两难,天寒地冻的,他也不认识路,只好窝在店里。时装店,来来去去的都是女人,明诚颤巍巍的借了电话,联系了张荩。

 

张荩在电话那头笑了足足三分钟,又挂了电话赶过来。明诚靠着柜台低头看手表,数着时间过日子。半个小时,张荩推门而入,周围的人时而抛个眼神过来,明诚也就绅士的报之微笑。

 

“我说你小子真行。”张荩难得放松,明诚咬着牙,低声问道:“那小姑娘是谁?”

 

“一朋友的妹子,吵着要来玩。她刚才打过电话来,说是安全到地方了,嫌你太无趣。”

 

明诚噢了一声,又补了一句,“我冻僵了,哪儿还有心思开玩笑。”

 

“行,我们先回去。动物园里的猴子,被看的难受。”张荩低声吐露,又朝他笑。明诚不常见张荩笑的,他总带着一种不可撼的压迫力,和明楼在某些方面有瞬间的相似。

 

明诚点点头,别过脸去。他想大哥了,明楼不在的时光里,千头万绪都能拐到他身上。一想到就收不回来,念他在巴黎有没有添衣裳,有没有按时吃饭,怕他感冒头疼,也怕他熬夜加班。

 

结果也只能长叹一声,回去又翻出信纸胡乱写,且不敢寄出去。塞在抽屉里,都快堆满了。

 

 

张荩最后换了地点,咖啡馆——都快尝遍了。明诚下意识的舔舔嘴唇,才意识到嘴巴里干寥寥的,偶尔还有一丝苦味。

 

明诚回家是晚了些,但明楼更晚。他走后没多久,谢之阳的电话打过来,说是请客,几个同僚都在,明楼之前同他多有来往,面子总是要做的。况且谢之阳许是有东西要传,明楼斟酌一番,自个驱车前往,又留了纸条在家,怕明诚担心。汤婆子上还围着几只橘子,明诚近来喜欢吃,明楼又怕他吃了冰牙。

 

说是请夜饭,到的也就几个。谢之阳人在重庆,根基扎在北平那块。但谢之阳的身份又相当特殊,陈诚系的一层关系,最好的遮掩,怎样都怀疑不到他身上。

 

家常小菜,一顿后张荩开了酒,几个人围着聊天。房子里生了火炉,明楼脸上热敷敷的,背后在冒汗。他倒是不怕冷,反倒容易热。寻了个阴凉地方,一整条走廊也只有楼梯旁开着窗户,明楼顶着面吹风。

 

他这几日睡眠不太好,灯一关四周扑面而来的安静,闭上眼脑子胡思乱想。明诚的呼吸声在耳边,轻缓沉重,翻身也被无限放大。思绪静不下来,明楼心神不定,开着会也能脑子跑马。空气里裹挟着一种阴测测的气氛,仿佛一个不小心,就会出了乱子。抑或是,稍不留神背后就伸过来一把刀,让他猝不及防。半夜里出了身汗,惊得明诚也醒过来。明楼只好笑着和他说道。

 

明诚伸过手来环住他,很少有这样的时刻。明诚处事圆滑,游刃有余,除了在明楼面前。总是个孩子,行为上的孩子,心智上的爱人。

 

明楼合上眼睛,肩膀被带了下。谢之阳凝神站着,半刻后打破沉默,“如今战况更加激烈,十一战区那里快溃不成军了,我想着要不停一下。”

 

“这些天来,是递的有些急。可现在只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”明楼走廊的暗红灯光里睁开眼,深藏不露不动声色,动物盯紧猎物的潜伏。

 

他在盯着什么,黑越越的夜里,漫天的星也照不透。

 

明诚忽而打了冷颤,橘肉刚在嘴里化开,空荡荡的客厅里电话铃突兀的响起。犹豫再三,仍是接了。电话那头的女声音调不自然,哑哑的扔下一句话。

 

“明诚,救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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