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楼诚】山河旧事 卷二 明月不胜愁 12

勿忘初心,开心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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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年。


卷二 明月不胜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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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十二 别时茫茫

 

情况剑拔弩张,明诚只盯着对方,室内黯淡的灯光映出两人的心境。胡小姐咬着唇,一手搁在桌上,不住的去扯相机带子。

 

明诚忽而“吭”的笑了一声,接着是咳嗽,只当是打扫喉咙。胡小姐被他吓得一震,平地里一声雷,她弩嘴笑道,“没劲。”仿佛出来游玩一趟,隔了半刻,她把皮包里的东西尽数倒在桌子上,腾地站起来,换了一副面孔,恶狠狠的朝明诚叫,“都给你。”咬牙切齿,不解狠的瞪一眼才离去。

 

门外挨挤着几辆车,泊车地延伸而来。明诚漫不经心瞥了一眼,果然有人跟着她。桌上七零八落的物品,修长的手指挑开几张纸片,底下的香烟盒子露出来。上头的画片好看,赏心悦目,明诚拇指揉搓边缘,从里头抽出通行证来。

 

保密局改革后,北平分局的相关措施也得到制定。明台是共党重要组员,见他一面难上登天。这个胡小姐却有本事弄到保密局的通行证。明诚问侍应生要了只袋子,将其他物品全扫进去。桌布是暗红花色,突兀的横出一道道丘壑,望不平的路。

 

 

明楼磕磕绊绊赶到了财政局,一路上遇到几辆保密局的车,当街拦住路。明楼不似明诚熟悉,花了大功夫绕过来。前两日的动魄惊心一瞬间归于平淡,旁人面前粉饰太平。

 

他给谢之阳打的电话石沉大海,又不敢贸然行动。举步维艰,明诚亦不在身边。财政局还排了几个会议,开的魂不守舍。几位商会的人员皆未出席,正好免了寒暄。待他转身合上大门时,有个孩子带着一顶无边呢帽跑进来。

 

脸色土黄,胳膊夹着一叠报纸。垂着眼经过明楼身旁,眼疾手快的塞给他两份报纸,在手里还有些分量,透过纸张缝隙赫然一包香烟。

 

明楼面色沉稳,若无其事的转回办公室。带上门把,香烟画片拆卸简单,里头夹着的纸被反复折叠,几道褶皱明显。谢之阳的字,约他明日见面。孟德兰路他并不熟悉,思前想后,既然约见,安全性应可保证。

 

手探进西装口袋漫无目的寻找,指尖够到一串钥匙,冰冰的让他一缩。几张纸条,拿出来看是些食材,及第粥的材料。那年家国动荡,他们从巴黎转至广州,在街口的小巷子里喝过两碗粥,两人面对面都不愿说话,周围食客皆是一口广东话,谈天说地,偶尔聊到兵荒马乱的城内,两人就抬头对视一眼,走的匆匆,味道就记了许久。

 

重庆的日子里,偶尔念起,自作主张抄了食材,总是难不倒家里的大厨。未想到,状况来的急不暇择,沙子刚抓在手里就溜走了。黏黏的触感还残留着,明楼合上眼深深吸气,压住心底的不适感。

 

这身衣服里没放火机,许是自己记错。缓慢走到桌前,之前的文件还搁着。明诚的身影无处不在,明楼无可奈何的笑笑,将纸条点燃,火星子一路烧上去,红色、橘色、黄色,像霓虹灯的光影,附着在面上。一晃眼就逝去了。

 

 

明诚穿梭大街小巷,夜晚的北平比之上海,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前头一整片的五颜六色,灯光晃动映在路边的汽车上。他没能见到明台,通行证被拒。明诚尴尬的扶眼镜,眼神停驻在门口的守卫上。

 

掏出烟递上去,里头混着几张大钞。讪讪的开口,“是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

守卫不动声色的收下东西,黯黯低下头,“前几日抓到的人自杀了。想想也是,不分昼夜的用刑,换谁都受不了。”抽了一口烟,漠然又道:“局里嫌晦气,尸体一个个都得运出来,过几日再来吧。”

 

“噢...谢谢。”明诚听得心惊肉跳,胃里升腾一股酸涩感,堵着胸口,闷闷的难受。刚转身,眼眶就冲上热气,喉咙处被攒紧,呼吸一滞,鼻尖也漫上苦涩。悲伤无法宣泄,明诚两步化成一步奔回车上。

 

车内的小天地,空气都带着重量,压得明诚磕在方向盘上,手背温温的眼泪,胃里叠递的酸,心悸的喘不过气。明台的音容笑貌,堪堪入目,一场纪录片。明诚全程参与,却看着他们的弟弟离开。时间长成一条线,无限延长。

 

他还有很多事要做,为了明台为了明楼,如何都不能被悲伤淹没。明诚缓住情绪,抬头间瞥到窗外的树,枯黄的叶子自风中吹落,洒在车身上,在下仓皇的金雨。

 

他拐过窄道,穿到对面的大街上。电影院散场,人群迎面而过,重重影影中胡小姐带着红色小礼帽,侧着身子靠在墙边。双手垂着,来回晃荡,墨绿皮包被她晃成一抹颜色。明诚将准备的胶卷递过去,胡小姐笑意盈盈的抬头,纤手取过。

 

“开门见山,北平的情报网的确被控制了。”

 

明诚点燃一支烟——他不喜欢抽,然而此刻竟无比想念烟雾缭绕中的淡草味。胡小姐向左挪了一步,等他开口。

 

“通行证没有用,他牺牲了。”

 

“我知道。”胡小姐半阖着眼睛,从明诚的角度看过去,微卷的睫毛遮住情绪。

 

“北平的情报被控制,会整个影响华北地区。你们有办法将消息送出去吗?”明诚一针见血,如今城内大肆围捕,人人自危,消息闭塞。

 

“你不是来了吗?”胡小姐睨着他,皮包被她抱在胸前,一种防御的姿势。

 

明诚咳笑一声,在墙面摁灭烟头,黑夜下看不清余烬。

 

胡小姐让开位置,指腹触到墙上的黑迹,“你很难过。”

 

“风雨飘零,邦国殄瘁,无家可归,流离失所。”明诚苦笑,在晚风中转身,吹散许多未开口的话,偏偏撞上对面的霓虹灯光,红绸般包裹着他,身影淡的望不见。

 

 

明楼的心悸来的毫无征兆,吓得他呼吸一滞,顿住动作。车钥匙于指缝间滑落,哐啷声让他缓神。他深呼吸,安慰自己。可头脑止不住的乱想,明台的事,明诚的模样都钻到他心里。开车都不专注,一晃眼就快撞到行人。

 

好在及时刹车,明楼长吁一口气。熄了火,手表的指针还在走,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小半个钟头。他匆忙下车道歉,对方也被吓愣住,手提包掉在地上,一顶帽子戴的歪歪扭扭,行色匆匆。

 

明楼这才认出对方,中央的人,同自己还有些交情。他捡起提包交于对方,照常寒暄道:“李司长,许久不见了。”

 

李司长轻拍几下皮包,抖落灰尘,蔫蔫的应道。忽而从上到下打量着明楼,目光毫不避讳。明楼绷着身子,若无其事的同他对望。片刻,李司长神神秘秘的凑近,眼中有些躲闪,“明先生,听说你同谢少校来往密切?”

 

明楼心下轰然,“我们早年有过几面之缘,同在重庆不免熟络些。”

 

“那你可得多注意。”他呵着腰靠过来,“今天一早,保密局的人大张旗鼓的把人带走了。”

 

虽早有心理准备,仍觉得头晕眼花,明楼的手在暗处攥紧衣袖。装出惊讶的表情,连忙再谢了几句。待得对方走远,脚下一软,微微靠着车门,掌心全是汗。理智很快占据脑袋,明楼当机立断的调转车头,飞迸疾驰往家开。

 

明诚筋疲力尽,飞回来的旅程太长,将他的意志都快磨尽。他只想找到明楼,一处避风港。但偌大的家里没有人,桌上有些细小的灰尘,出于惯性的观察。厨房堆着食材,还没来得及仔细安放。

 

心忽然就安静了,明诚卷起袖子,洗净食材。明楼临走前曾和自己提过一句,想念广州的及第粥。他不在的几日,竟是连食材都准备好了。重庆的时局好似又平稳些,路障撤去,宽阔的让人心慌。

 

客厅一阵动静,有东西碎了。明诚缓步寻去,是个小玩意。本来放在茶几上的摆设,明楼双手撑住额头,人笼罩于静默中。他从绷紧的肩膀颈线看出一刻的慌张,明楼发觉他的视线,出声喊着“阿诚”,一句句轻不可闻。

 

明诚握住他的手,眼圈浅红,努力制住情绪。悲伤毫无防备的淹没,“大哥。”两人一时都无话,分别时千言万语,真要见了,反而沉默无言。明楼用力拥挤阿诚,掌心温热拢着明诚的后颈,心与心间的距离被锁紧。

 

沉重的敲门声,击破两人的无言。时间又开始转动,一刻刻走在明诚心上。明楼去开门,而明诚没有动,仿佛微小的动作都会让身子抽疼。

 

他听到张荩的脚步声,急切的话语声,明楼的沉默,然后意识到爆发的前兆。在这一刻,明诚站起身跑出去,用最快的步子,三个人僵持在院落。

 

空荡的院子就看着他们,毫无感情的压过来,谁都不出声。张荩的那顶帽子看着奇怪,在此处反倒显得多余,提醒着明诚。明楼猝然伸出手,猝不及防将明诚拉过来,挡在身前像是要交出去。

 

“送他去解放区。”落地有声,明诚从尾音的颤抖中察觉不舍。时间溜走的那样快,指腹的茧成了最好的证明。

 

张荩要来拉他,明诚轻巧的躲开,斜着身子可以看到他们两人。

 

“大哥,我们一起走。”

 

明楼苦笑,唇角弧度的转弯刺痛明诚,他的声音渺茫,“总要留一个人坚守。”眼眸中有泪珠,深邃眼神也有动荡。明诚的眼角堵着一股酸涩,唇角都是苦,黄连苦。他看向明楼的一刻压抑着怒火,恨不得吼出来,声嘶力竭。然而都在心口,嗓音沙哑,“我留下来。”

 

“我让你走。”明楼声调高过一截,“现在的证据指向不明显,查起来,你的嫌疑最大。离开,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 

几句话,将明诚堵死在路上。嘴唇翕动,吐不出一个字。张荩眼疾手快扯过他的手,“没时间了。”来龙去脉未曾弄清,明诚就消失在眼前,那无声的唇形,只是一句保重。

 

路上的颠簸明诚感受不到,身体麻木。晃过一个又一个街角,明诚终于开口,“到底怎么了?”

 

张荩平静叙述,“昨日重庆地点被查获,记录并未销毁。”他顿了下,“里头有几张便签出自重庆政府。”

 

“我们的人都暴露了?”

 

“暴露了。谢之阳被捕,其他的人员也一一抓获。李台长经不住用刑。”

 

“他提了我们的名字?”明诚这一声回了些人气。

 

张荩顾不上泊车,随处一停,“这倒没有,只说上线姓明。”

 

明楼的话犹在耳边,他向来运筹帷幄,但明诚忍不住担心。险中求生,太过凶险。可他不能陪着明楼,一旦踏上甲板,相隔千里之外,生死都不可测。可如今迫不得已,张荩一路将他送上甲板,又在码头目送他离开。

 

一望无际的海面上,浪头携风。一溜几间房,有人经过匆匆瞥明诚一眼。他连大衣都来不及取,琐碎一切留在明楼身边,人却走了。那一汪月亮也黯淡无光,甲板上冷风阵阵,他忽而红着眼眶,缓缓蹲靠着船舷,抱膝而哭,仿若第一次遇到明楼。

 

那年,他十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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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的大致剧情走完,他们会再见面的。请放心。写卷二查了许多资料,具体出自央视的纪录片《谍影重重》,喜欢的可以去看看。历史往往更真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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