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楼诚】山河旧事 卷三 岁岁长相见 03

日更不是梦。


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年


卷三 岁岁长相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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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三 故人再遇

“阿香。”明诚怔楞半刻后才喊出来。

物是人非,连阿香也有些不同了。虽然还是当初的面容,但眉角眼梢带着女人的娇媚。金色的光倾泻着,街边树上肥阔的叶子,不知名的清香绞着闷热的气氛。

郑先生略带尴尬,拉着阿香过来。明诚的衣衫被汗浸透,踌躇未开口。故人相见,反倒不知说什么。

“明先生认识内人啊?”他一只手拉着阿香,见明诚不说话,只好率先打破沉默。

明诚点点头,反倒是阿香拍掉郑先生的手,扯着明诚进屋,“阿诚哥,外头天热,我们进去讲。”阿香的性子一如以前,活跃熟络。“好久不见了。”

“有几年了,那会儿你说回家看看,后来就开始打仗。”明诚坦然道,阿香十四岁来的明家,是由工作处介绍的,明镜当时一问年龄,颇有些不悦,责骂中介不道德。但阿香家里还有一大群人,嘴巴多吃得多,开销也大。明镜也就留下了她,一留就是多年。

“战事吃紧,动乱里父母也就不愿我回来了。”阿香身上的素袍子沾了汗,边缘处白乎乎的一片。明诚先给她倒了杯水,郑先生也跟着,回身看了看行李,“你们先聊,我去搬行李。”明诚赶忙挥手止住他,“嗳,歇会吧,我给朋友打个电话,让他寻几个人帮忙。”

郑先生这才停在门口,避嫌似的笑。阿香不理他,问起明诚,“阿诚哥,这些年来,你过得怎么样?大少爷呢?”她也就呆在家里,消息滞后,虽说后来回了上海,但茶米油盐催着过生活,无处打听明家的事。

明诚顿了顿,“挺好的。大哥他...挺难说,我们后来也走散了。人海茫茫,我也找过,都没音讯。”明楼的身份不宜多说,他也习惯性的掩盖。阿香渐渐没了声音,明诚笑着道:“我先去打电话。”

他进了里间拨电话,明媚翻个身险些钻进被窝里。外头空了下来,郑先生压低声音问:“怎么回事?你们认识啊。”

阿香睨他了会,忽而叹口气,“我原先和你提过的,以前我工作的人家。没想到,这么多年还能见到。”她多感惆怅,明诚越发的落寞,她大抵猜到同明楼有关。有些事无处可寻,明诚显然不愿再提。

等明诚出来,阿香倚在门边,不见郑先生。“他下去看着。”

“人过会就来。外头热,别被暑气伤到。”明诚默默点头,又猝然道:“几年时间,我的小妹妹都长大了。”阿香眼圈一红,嗓子硬着,“阿诚哥。”

明诚微伸着手臂圈住她,“好在又见到了。再哭就成花猫了。”阿香扑哧一笑,偷偷抹掉眼泪,“我和云庆是五年前认识的,他从乡下来,当时我又回上海。在学校里帮忙,慢慢就熟悉。”

“挺好的。”明诚喃喃道,又回身看了眼门,没动静该是还在睡。“你们搬进来也有个照应,我一个人住,街坊邻里的过得热闹。”

“其实这么久了,我也打听过。只说后来走的走散的散,连个熟人也不剩。”

明诚点点头算是附和,楼下一阵喧闹,估摸是人来了。叮叮当当铁门声,郑云庆和另一人拖着沙发上楼,窄窄的空间,明诚和阿香都往里缩给他们让道。平地里一声哭,明诚又进里屋将明媚抱着哄。

阿香从门缝望见,小心翼翼却带点惊讶,“阿诚哥,你...娶妻了?”

“这是明台的孩子。”他一句话说的久,仿佛分不开身。阿香去逗明媚,“长得真可爱。”她心知肚明,大家都默认明台去世,但她跟着明镜许久,早就清楚,如今只剩一个明诚,不觉又要哭了。

“她叫明媚。”明诚握着嫩嫩的小手,出了一身汗。“明台他走的早,好在明家后继有人。”阿香抱过明媚,“看着比我家的还小些,长得也白嫩。我家那孩子除了吃就是睡。”明诚轻笑,“我平时工作忙,有时也管不到明媚,不过她很乖。平日都是睡着。”

“阿诚哥,我倒是常在家。以后也可以帮你照顾照顾明媚。”

说话间,明媚又磕在阿香身上睡着了,弄得明诚啼笑皆非。他朝窗口望,楼下的车吭哧的抖动,敞车上空荡荡的,郑云庆在旁同人道谢。车子也慢悠悠的开走,太阳光的照耀下,隐隐约约将车子吃掉,虚无空白的一幕。

张荩将车子熄火,撑着椅背往后看,明楼有些倦,用手扶着额头。“毛人凤的意思不明,他最后的那句话,是个警告?”

“他就是想让我自乱阵脚。不过是查不出东西来心里不好过,也要让别人百抓挠心。”明楼轻微的揉动太阳穴,又道:“你把华东局的消息供出去,等于是暴露。”

“我删除了少许人,只有我接过这份电报。中南局是同时给的回复,我想着目前只能和中南联系了。”

“你有分寸就好。我手上没有任何情报,对于毛人凤毫无价值。”
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张荩四周环顾一眼,周围开始陆续有人。

明楼挥挥手,抓着车把手,“等吧。”他有些力不从心,本就未曾睡好,加之精神高度紧张,倦意排山倒海而来。

几乎一触到床就睡,张荩没进来,他们都明白事情还未结束。

等他睡醒,太阳光从纱窗钻进来,台湾的热气严重。明楼只觉得脑子浮浮的,忍不住去外头透风。门口的狼狗不知何时撤走了,铁链摩擦的痕迹仍在。毛人凤的态度越加明显,他是放弃自个了。

果不其然,到了下午就有命令过来。委员长把他调到宣传部,可有可无的职位。倒是不用提心吊胆,明楼还舒了口气。

家里食材不多,明楼想着出去买菜,天色不好,青白里掺着点黑,空气闷热,蜻蜓像雨滴似的到处飞。下雨的前兆,明楼带了把伞,也不愿骑自行车,悠悠的走着。

眷村走几步就能看到菜摊,他和对方都不熟,但民风淳朴,卖菜人也问道几句,“这么晚才来啊?”听口音像是上海人,明楼笑着点头,“天气热,有些不习惯。睡过头了才想到还有晚饭呢。”

对方一听是乡音,不免亲切道:“那成,我这也快收摊了,送您些菜。”明楼长的一表人才,出门是也架着副眼镜,文气得回绝,“那可不行,这菜也是您辛苦种的,我多出些钱罢。”

“大家都是邻居,收着吧。”卖菜人圆敦敦,面色黝黄的朴素,“您倒是生面孔,不常出来吧。”

明楼不好拒绝,仍是谢了几遍,“人有些娇气,过不惯台湾天气。嫌热也就不出门。”对方似有所感,“这天啊,还得更热,我刚到那会,浑身不舒服,有时燥得睡不着。后来也就好了,人和环境得磨,多出来走走就成。”

两人一聊总是耽误些时间,卖菜人姓李,全家跟着亲戚过来的,他们也都是小老百姓,一到台湾得过日子,就寻了个菜摊摆着。房子和明楼住的远,但古道热肠,没多久就熟络起来。明楼见天色不早,告辞了回去。

一路上安静,几户几家点着灯,还有孩子饭后出来散步,吃着冰淇淋单手骑着自行车逛过去。明楼徒然有些不安,好像人生开始平实着,倒有些不真切。他那前半生的过往,都是梦里的场景,如今再回忆,连味道到变调了。

他刚拐过另一个角,迎面走来个姑娘,高挑个子,一双杏眼圆圆的瞧着他。她穿的是旗袍,紫色面缎,手里拎着顶帽子,上头镶着银粉红色假花。挽着两只手,头发拢到后头,一阵阵的香水味。

路上窄,只有他们两个,眼看就要撞上。明楼见对方无动于衷,侧着身子让开,没成想,姑娘不饶人,直愣愣的朝他身上撞,抓着他的手臂,半伏着落在他怀里。

伴随着一阵笑,朱唇亲启,“你就是明楼吧。”

明楼垂下头瞧她,过道里有几盏灯,微红的光,照的人脸颊发紫。“我没见过你。”明楼被她看的心慌意乱,确定她站准了,渐渐放开手别过身去。

对方不依不饶的跟着,“你到底是不是明楼啊?”

明楼若无其事的回她,“你认错人了。”他皱着眉往前走,跨过一道水坑。“我在保密局见过你的照片。”她大大咧咧的跳过水坑,皮鞋上蹭着些水渍。明楼突然停驻,回头看她,“你们保密局的间谍,连点计谋都没有吗。”

姑娘扬着脸,脸上仿若带着讥讽的冷笑,“你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猛兽,还需要计谋?”她的发丝在刚刚一摔中遗落少许,堪堪遮住眉毛。

“新手?”明楼全然不落她的套,“我曾经也干过这行,你是第一个直接撞枪口的。”

“初生牛犊不怕虎嘛。”她自个给自己找台阶,又跟上明楼,含着笑吐露,“他们只让我跟着你,我也算在执行任务啊。”

“你挺聪明的。”再走几步就是家门口,“你几岁了?”

“二十三。”她晃着帽子,一路看景色。明楼杵在门口,“我到了。今天和明天我都不会出门。”姑娘仰着头,似在审读他,“我叔叔说,你挺有本事的,有些话不能信。”

明楼半恼半笑,“随你吧。晚上温度就降了,你早些回家吧。”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想她叔叔是谁,倦意又泛上来。

“你是想问我叔叔是谁吧?”姑娘几步跳上门口台阶,和明楼并齐,她见明楼没有回答,嘟囔道:“也不问问我名字。”小脾气般跑下去,朝他喊了句,“我叫张念之,你别忘了。”一本百家姓,张可是大姓,满打满算能接触到国民党高层的,大概也就张群。

天色已然暗了,墨蓝色下的平房都被镀上一层膜,柔柔和和的安静。姑娘的衣裙在路上留下一道道轨迹,时光沉睡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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