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心结。
大家不要点卷一啦,准备重修,全部隐藏。修完一章放一章,基本剧情添加和删去很多。如果你非要点并且愿意继续再追一次,我也不拦你。(目前只修了一章)
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年
卷四 花有重开日
章四 心中藏之
推门进来时,明楼和梁仲春正在帮忙摆碗筷。他点好数目,从梁仲春身边绕过,暗地里被他瞪一眼。明楼悄无声息抽走调羹,把他的工作打乱。许成单手托菜,眼神关注他们。看似平和的景象,明诚捂唇道:“这场面真难得。”
许成忙上去挡明诚,一个劲使眼色,求他别添乱。明诚自然而然越过他,“大哥,你走前给盆栽浇水没,我刚刚回趟家,替你浇了。”
“我看我那盆栽是被你淹死的。”明楼咕哝笑着拉过明诚,“工作还好吗?”
“报告都差不多,今天交付的少,我才抽空过来。午休到一点半,到时候让小许再送我去。”明诚脱掉那件灰哔叽大衣,他本就是瘦长身材,包在遮风的大号衣里,瘦得让明楼心疼。
梁仲春重新摆好碗筷,歇脚般坐下来。“我今天算来得不是时候。”他开玩笑瞧瞧明楼,方又道:“正好我生意谈完累得很,许成手艺不错,嘴里有味解解劳。”
“鹞子风筝,满天飞无事忙。”明楼夷然吐露,和梁仲春坐个对面。“你才站多久,累的要休息了。”
明诚横在他们中间,止住梁仲春要说话的苗头,“今天呢,我好不容易有空好好吃午饭,都别讲,憋着啊,在明媚家呢。”
梁仲春瞬间熄火,明楼朝明诚点点头。许成又钻进厨房,躲个清净。
“梁叔叔和大伯,怎么回事啊?”明媚捧杯水,离炒菜的许成远远地。
“他俩水鸭子打架,自得其乐。人嘛上年纪越活越回去,还像小孩呢。”许成被洋葱呛住,一面扇眼睛一面道:“你不觉得明老师放松多了吗?“
“梁叔叔见到大伯,恐怕要吃瘪。”
“今天有爸在,他们吵不起来。”许成朝门口张望,“明老师回来后有点奇怪,我也说不上来,怕是我多想。”
明媚徐垮垮得斜靠橱柜,“最近没睡好吧,大伯也没什么奇怪的,可能还不太适应这里的生活。”她戳戳许成的脑袋,带走一手水。
“梁叔叔。”明媚向梁仲春打招呼,寻到客厅的手帕,慢悠悠将手擦净。
“嗳。明媚啊,你们胡同口怎么停了辆大卡车。路口本就小,那车横着挡路。我眼睛尖,不然蹭一身灰。”梁仲春索性不和明楼站一块,踱去客厅陪明媚。
“我们胡同口?之前传附近的旧俄文学校要拆,今天动工嘛,怎么着停我们这了。”
“拆建就别去管,倒是留了个小缝还能过人。”梁仲春随意和明媚聊着家常,明楼多喝几口水,他身子发汗,久远的毛病。
明诚柔声问他,“怎么了?”
“没事,屋里热。”明楼扁扁得笑,转过头去抹掉汗,“既然不忙,午休留呆久些。清早起来都不见你人,累吗?”
“习惯了。”明诚颈板硬硬,昨晚没睡好,他顺手去捏,明楼起身把他按下去。“枕头放的高,猜到你会脖子疼。”他扶住肩膀,给他按摩。明诚猝而笑道:“大哥,你挺熟练啊。”明楼也笑,“台湾榻底,我向来睡不惯。每次侧身一夜,起来就发酸。”
“以前没注意过,老来全是病。”明诚念叨,肩膀力道重些,明楼放开手,“小打小闹,身体不舒服罢了。你左肩有伤,原先年轻气盛,如今还好吗?”
“偶尔下雨会疼。也就一阵,还要谢谢大哥精准啊。”
明楼呵腰凑过来,“得了便宜卖乖。”
“那你买不买?”明诚挑眉和明楼换了椅子,好整以暇得看着他。
“买。”明楼摆开笑容,瞥见梁仲春和明媚一齐过来。
许成上好菜也落座,明媚最是撑不住,大大咧咧的问明诚,“爸,你那工作什么时候忙完啊?”她嫁人后不常能见明诚,偶尔遇上国务院忙起来,十天半个月也说不上话。
“平反接近尾声,之后的事不归我。再过个把月,等把陆定一同志的平反报告交上去也算告一段落。”明诚拣菜给明媚,安慰地摸摸她的头。
“我看危险。”梁仲春接嘴,“冤假错案什么时候完过,最大那个还等着你呢。”明诚微微叹口气,“邓副总理有问起,可我们手头资料太多,就算马不停蹄整理,排好序也得等到过年了。”
“这么久?”
“不仅仅关于平反,四人帮的事还得开庭审。东忙西忙,时间容易拖。”明诚喝口汤,继而道:“我们停滞十年,要立刻赶上别国,一年到头都排满了。”
明楼哑然吃饭,他搜寻脑袋找不到能说的话。文革与他而言,遥远陌生。即使是台湾的强打压之下,他也能保全自己。而文革里所谓的批斗下乡,只是别人口中惶恐。
“爸,今天的红烧肉有点焦,总是做不到你的火候。”许成在桌底下带梁仲春一脚,明诚没注意梁仲春挤眉弄眼,顾自道:“红烧肉味道不错,豆腐干咸点。以前老是帮大少爷做饭,熟能生巧。现在吃东西爱清淡的,没以前好了。”
明楼半捧着碗,淡然道:“阿诚做饭一向很好,他在我身边,得把嘴巴养刁。”
“那成啊,我还准备把你养胖呢。”明诚隐隐约约皱了皱眉。
梁仲春识相没开口,还沉浸在方才许成何种意思。他暗自瞧明楼,慢慢也懂门道,咳嗽起声道:“你们想没想回上海看看?”
“上海?”明媚喃喃垂下头,“爸走不开吧。”
明诚恍然望着明楼,明爽答道:“我可以和同学调休几天。大哥,我们一起回上海。”明楼点点头,毫不避讳得牵起他的手,“好。”
“爸,你就和大伯一起去啊?”明媚跳脱般问道,许成看她碗里菜没动几口,蹙眉拉过她,“胃口不好?”
“这菜太甜。”明媚笑嘻嘻向他抱怨,许成舀汤进碗,“你好歹吃几口。我一会出门给你买酸梅。”
梁仲春趁机引过明诚注意,“回去好啊,我看明长官想的紧。你们啊,要住上几天,把以前的路走走。我也挺久没回上海,琢磨要大变样了。”
明楼难得没刺他,附和道:“等你事情忙完,我们就动身。梁处长还是有好点子的,可别藏着掖着啊。”明诚略带疑问,半个身子往后退,昂着头瞧他们两个,不禁笑叹:“今天走运,你们不斗嘴?”
梁仲春赶忙摆手,“我哪敢和明长官斗嘴啊。”他咪笑着睨明楼一眼,发觉他笑意盈盈朝他点头,大惊失色塞口菜。
“我是看他有趣。”明楼向明诚解释,不怀好意又朝梁仲春看。
谁知他陡然“吭哧”一声,捏着鼻子给嘴巴扇风,辣的开不了口。许成给他递水,咕咚咕咚几杯才有缓解,面上仍是涨得通红,呼哧开口:“你这菜冲的要辣死谁啊。”许成憋着笑,“梁叔叔,我习惯吃辣,菜上满江红。你还一口塞...”
“这事不怪你。”梁仲春抹嘴又灌水,人有些飘,“什么时候阿诚兄弟亲自下厨,记得喊我。”明楼好心把手帕给他,“你就别指望了,他忙得脚不沾地,轮不到你。”
“得,我不凑这热闹。山西老陈醋味道都没你浓。”梁仲春惊讶他的理直气壮,明诚忍笑得辛苦,“我说冤家今天吃错药,还是没忍住。”
“我不跟他计较。”明楼把下巴一扬,撇过头不去看他。仿佛真大人大量,明媚莫名其妙却又觉着好笑,看懂许成口中的水鸭子打架的模样了。
一顿饭吃好,许成出去送明诚。梁仲春在院子里躲懒,木藤椅躺着舒服,他面上盖张湿手帕,午后和煦阳光下温温要睡过去。
耳边嗡嗡响,这天气也有蚊子,都躲在绿植里,专门守株待兔。他翻来覆去,忍不住把手帕掀开一角,远远见明楼过来。眼疾手快把手帕盖好,双手摊开作假寐状。
明楼被他连贯的动作逗笑,两只手透过手帕捏住他鼻子,“还装睡啊?”
“哎哎哎,明长官手下留情。”梁仲春拍他手,一边捂着自己鼻子。手帕搭在额头,他惺忪眼躲开阳光,问道:“又怎么着?”
“我老远看到你装睡,又不是洪水猛兽。”
“别介,您比洪水猛兽还高级。”梁仲春手肘撑着,明楼走几步挡住阳光。“你看出来了?”这话像梗在喉咙口,轻飘飘的。
“嗨,你们俩不就那回事嘛。”梁仲春不以为然,“阿诚兄弟又不会介意,你别多想。他等你几十年,还在乎这些小事吗?”
明楼心里有个地方咻咻作响,他逆光向梁仲春道:“他的几十年人生,我没有参与过。甚至连你们谈到的事,他和同事朋友的对话,我一句也插不上。”他又缓又急,缓的是话,急的是情。
梁仲春恍惚中哀叹会,“算算年级,阿诚六十几,你也七十多了。是,你离开三十年,总归不习惯。但明诚呢,人要有多坚毅的心性,才能耐住寂寞耐住痛苦,苦心孤诣等你三十年。往后的年岁,都只有你。又何必去计较呢。”
明楼怔愣许久,凝视空中,蓦然道:“你说的对,我太在意反而想不明白。”那一刻他仿若回到发现明诚离开独自跑去图尔的时刻,彷徨而落寞。
“要我说,你许多地方不熟习太正常。”梁仲春直竖起来,拍着明楼肩膀语重心长,“就当和阿诚兄弟再谈次恋爱呗,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,一开始两个人见面,嗳长得舒心,得看对眼。然后慢慢磨合脾气家庭,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口对口做点糊涂事,顺其自然水到渠成。你应该得心应手啊。”
“咄,竟说混话。”明楼斜瞅着他,“我看你难得有不讨厌的时候。”
梁仲春佯作个夸张的手势,“我就在明长官眼里讨厌,哪儿站你都心烦。我不跟你抢阿诚,好心没好报。”他说着仍是矗立不动,笑眯眯逗明楼。
“一边凉快去。”
许成回来时,明楼还和梁仲春晒太阳。两人不知哪搬得躺椅,悠闲从容盖着手帕,许成好笑的凑近看看,眼神稀奇的叫醒明楼。
“明老师,爸说让你早些回去。”
明楼堪堪起身,“他几点下班?”
“我刚送他到门口,好像突然有事,同事急着拉他进去。估摸得晚些回来,要不老师你还是多呆会,吃过晚饭再走吧。”
明楼匆匆看身侧梁仲春几眼,“没事,我一个人在家里清净。去和明媚说一声,别让她出来送我了。”
梁仲春睡沉沉,东倒西歪半个身子戳在躺椅外面。明楼扶他一把,使力将他拖回去。日头消退,天边云影白中混些黄,悠悠荡开。他浓浓堆上笑意,胸中舒散许多。
半晌后,许成左手抱着只小狗过来,软软团团的蜷在臂弯,毛茸茸全蹭到许成脖子里。他打了个喷嚏,“家里的狗,明媚怀孕不放心,明老师,你先带回去养吧。”
“狗看着还小,有名字吗?”明楼曾养过猫,对动物有股自然亲近。
许成面色带着难以启齿,仍是道:“叫红烧肉。”
“啊?”
红烧肉前爪趴在明楼手臂上,大眼泪汪汪盯着他。“准是明媚想得,阿诚是没给她吃肉记着呢。”许成忍笑辛苦,解释道:“那倒不是。明媚从梁叔叔处听说您喜欢红烧肉,就随口喊上了。”
“嘿,梁仲春是钻我家餐桌了,还清楚我爱吃什么。”明楼郁闷得瞪他,可对方呼噜连天,睡得正香。
许成把绳交给明楼,“明老师,红烧肉脾气好,平时溜溜给足吃的就成。”
“行。”明楼把红烧肉搁到地面,蹲下来逗逗他。
于是明诚晚间归来,家中已是地覆天翻,狼藉一片。
明楼对着躺在沙发上的红烧肉束手无策,狼狈的拨开发梢,口中振振有词,“你才是我小祖宗。”
“家里进贼了?”明诚脱口而出,对客厅景象目瞪口呆。一路扶起花瓶椅子,一路躲避玻璃碎渣。
明楼纵然躺进沙发,“贼在那躺着呢。”他言指小狗,红烧肉无辜的眼睛四处张望。明诚敲敲红烧肉圆滚滚得脑袋。“怎么不乖呢。”
“大哥,红烧肉平时挺乖,你是和他玩了什么?”明诚认命得收拾,桌上还有些爪子印,泥土像是盆栽的。
“我把它抱回来放阳台,自个玩出开心来了。满屋子乱跑,我拿他没办法。”
“那你帮我个忙,把红烧肉抱走。家里翻天,收拾起来要命。”明诚指挥着明楼站别处,“你吃晚饭没?”他这才想起,明楼和红烧肉斗智斗勇,估计没着想吃饭。
“我帮你吧,家里太乱,要时候呢。”红烧肉倒是突然听话,玩累似屯在角落不走了。明诚重新铺好桌布,“我先给你做饭吧,家里还有面条。”他快步进了厨房,明楼朝着背影叹口气,匆匆追过去。
“阿诚。”
明诚用手浸布,一言不发。窗户敞开,天际浓重的深蓝,随着若隐若现的月光泛过来。明诚面色沉静,许久后惆怅道:“分别后的每一天,我都在想重逢的场景。其实脑袋里重复几十遍,都不抵用。你真到眼前的时候,我忍不住想哭。但我看看你,总觉得等待很值得。大哥,我们有很多年,可以经历半辈子。好些事还没告诉你呢...”
“阿诚。”第二声,明楼上前抱住他,“我只是懊悔,平白错过你的年岁。”
“你让我长成人,我的年岁和你一样,我们都没错过。”明诚带着哭腔,他红了眼眶,嗓子粗嘎。
明楼在他耳边长长叹口气,用俄语念一首诗。
“我几乎走遍了
整个世界
生活是美好的
生活得很好”
明诚突然笑开,咕哝道:“原来你都记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