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楼诚】山河旧事 卷二 明月不胜愁 07

明天就情人节了,这章还是甜的。

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

卷二 明月不胜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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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七 目迷五色

二十日傍晚,下了整整几天的雨终于停了。顺城街死了几个人,尸体泡在河里两三天,今早打捞上来,查明身份才知是军统的人。

戴笠一死,内部忙着争权,这件事就落在明诚头上。昨天和明楼忙的很晚,起早仍带着睡气。

许久不见的张荩此刻蹲在地上,他朝周边人打了个响指,捂着鼻子站起来。明诚稍加打量,压着声音问:“情况怎么样?”

“死的是唐纵的人。”张荩用手帕擦手,一滩滩污泥。明诚倒不奇怪,抬眉说了一句,“乱枪之下殃及池鱼。”

“这事没法查,前几日毛人凤向委员长提了一句,最后敲定了郑介民。”张荩蹭着青胡渣,压低声音。戴笠死后,人民对于军统这等特务机构深恶痛绝,奈何蒋介石费尽心机要保留他。群龙无首,另有权势的三位就闹起来。没成想毛人凤来了着曲线救国,如今委员长选了郑介民,唐纵被排除在外,只怕急德在家跳脚。

“进退都是错,哪个好惹就哪个。”明诚凝眉,“这事先别上报,找个好地方埋了吧。”他们目前的地下工作展开艰难,若再碰上这茬,唐纵不免做个样子满城搜查,到时会更困难。

张荩没有多问,他和明诚虽是旧识,此刻却不能多谈。简单吩咐了几句,回头又问明诚,“去哪?”

“经济司。”

 

 

明诚军统和经济司两头跑,几天下来,人员都熟了。明楼这会儿正在开会,一时半会结束不了。他就半躺在沙发上,随手翻翻明楼的文件。看久了眼睛泛酸,估摸着没睡好,迷迷糊糊就着靠枕打盹。

 

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,明诚的意思一下子剥离。鼻头痒痒的覆了一层,明诚扬着嘴角拍掉明楼的手。揉了揉眼睛起身,明楼递了苹果给他,手里还拿着几分文件。

 

明诚下意识的要去接,被明楼斜了斜身子挡住。

 

“喏,昨晚睡得晚,早饭也没吃。”明楼把苹果塞给他,望了眼手表。“再过会,我带你去吃饭。”

 

被他一点破,肚子还真饿了。明诚半撑着手,认真啃苹果。偶尔问起今天会议的内容,明楼悠悠叹了口气,口吻习以为常。

 

“战区物资调度问题。”明楼抬头瞄了外头一眼,“雨倒是渐小,冷吧。”

 

“风大,刮得脸疼。”

 

“北平这会儿怕是还要冷。”明楼转话题轻描淡写,明诚吃了最后一口,起身扔到垃圾桶里。“加厚几件棉衣也能过。”

 

明诚从桌上抽了张白纸,写了几个字递过去。白纸黑字,说的是一封电报,目前还在破译。用的是新的替换法,李台长今天同他们汇报工作。明楼不好出面,都是由明诚全权负责。明楼一只手撵着,慢慢攒紧。

 

“走吧,去吃饭。”明诚替他整了整衣领,取了件大衣就出去。

 

 

 

车子走的是条小道,窄而细,明诚老担心反光镜卡在石头板里,探身出去调镜子。

 

“下来走一段吧。”最后还是明楼开口。

 

路上还有些湿滑,雨倒是停了。黄泥小道,明楼直言一双皮鞋要废了。明诚笑着又道:“僻静有僻静的好处。”

 

“人烟稀少自然安静。”明楼不和他去争,走了一段,还是不见房子。偏过头去问明诚,“没错吗?”

 

明诚点点头,四下张望,“没错呀。再走一段吧。”走至半路,就见李台长穿着一袭长衫立在小道口,两人打了招呼,由他引着向前。

 

几间平房互相挨着,石灰砌的墙淡淡刷了一层白漆。门口晒着的东西都用纱布盖了起来。明楼倚着门口,他不方便进去。明诚和李台长略略聊了一会,房子隔音不好,明楼皱着眉听。忽而听得哐啷一声,里面都噤了声,很快又恢复谈话。他扭动身子,离墙半里。眼皮一跳跳的,心没来由的虚了一会。

 

明诚一出来就觉着明楼脸色不对,和李台长告辞,走过时暗暗扯了扯袖子。

 

两双鞋都沾了泥土,明诚撑着墙,在石板上踏干净。谈了约莫一刻钟,雨后出了太阳。光的温度不明显,明楼倚在墙,抽了一根烟,缓缓的也不点燃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 

明楼顿了顿,还是问道:“刚刚一声响,怎么回事?”

 

“没什么,李台长家的小丫头不小心摔倒了。”明诚用力踏几下,“大哥,你脸色不太好。头疼了?”

 

“可能是没睡好。”明楼重新把烟放回去。

 

下午明楼没回经济司,躲在家里听明诚念诗。他用俄语念《好》,每个词都清脆干净,明楼阖着眼去寻他的手。明诚好笑着握住,一只手举着诗集。说来也巧,重庆的旧货店里还能淘到这本诗集,透过几段文字,明诚想起当初的火车上,都被明楼说准了。遗失的总会回来。

 

“这个词念错了。”

 

明诚合上诗集,“我知道。刚刚走神了。”明楼伸手取过诗集,慢吞吞看了一眼,“那我给你念。”明诚好整以暇的瞧着他,半刻后低着头问,“你想问什么?”

 

“李台长和你聊了什么?”明楼把书放在胸前,半仰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。

 

“电报里头说孙连仲的事。”

 

“十一战区的司令?”明楼喃喃道,复而坐起身,“北平有状况?”

 

“那倒不是。孙连仲找人牵了线,说是要和我们谈一谈。”明诚随手拈了一块糕点,又给明楼递过去。

 

“他是被打的狠了,不想太过难堪。谈就谈吧,让北平的人解决。”明楼现下没有精力去管北平的事,经济司的文件都弄得他头大。

 

“今早军统在忙什么?”明楼突然问道,倒是明诚愣了。

 

“忙什么?”他一早就去了顺城街,也不见回军统,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。

 

明楼见他是真不知道,“一大早跑到经济司来要人,我没多问。看样子都是军统的,经济司能有什么人,病急乱投医也不见得如此。”

 

“他们问谁要人?”虽则军统内部动乱,但直跑经济司要人的事总觉着端倪。

 

明楼握着他的手腕,“商会的公子哥。他偶尔来旁听,今日许是碰巧。”明诚仔细的想了想,经济司和军统来往疏离,商会同政府关系不大,和特务机构更不能挂钩,唯一有的交集,“大哥,他们会不会在找向影心?”

 

“毛人凤这几日也只见了委员长一次,其余不曾听说。”向影心虽说结婚多年,到底是特务出生,不至于沦落至此。

 

“我明天去一趟军统。”雨打着窗户,淅淅沥沥的飘进来,明诚忽的打了个冷颤。“这天气怎么愈来愈冷了。”

 

“重庆的天气还没习惯啊。”

 

明诚悠悠的眯着眼睛,“上海住了那么久,哪能习惯。”一句话勾起了明楼的情绪,“是啊。”落叶生根的地方,刻在骨子里,别处再好也是异乡。“重庆这地方,不常见太阳。”明诚顺着回忆,上海的艳阳天里,明楼骑了自行车追自己。

 

 

许多年前了吧,大概明诚十六岁的时候。学校里追求新潮,组织了一次辩论。明诚平时埋头读书,班里选了四个,明诚本不在其列。可惜比赛前一天,有人生了病去不了。平时又和明诚玩的好,向老师提了他的名字。

 

一个晚上临时抱佛脚,还好题目简单。明诚一大早打了好几个呵欠,在饭桌上被明镜说了几句。明台那小子一听说有热闹可看,催着明诚走。

 

明诚拗不过他,匆匆喝了几口粥。两人一前一后出门,前院里的兰花开了,明诚习惯性的浇水。文件还搁在客厅里,就这样被忘了。

 

天气正好,路上整排的树木,肥阔的叶子层层叠叠,浓郁的翠绿。温和的太阳,几束光笼着他们,明台走的快,一蹦一跳的。明诚跟在后面不紧不慢,倒像是明台要去比赛。这条路一向安静,前段时间有人搭了花架,瀑布般的紫色从天而降,影影绰绰的晃在明诚身边。

 

重新砌的水门汀路面,还有些打滑,滋溜溜的一脚,明台朝天乱抓一通,扯着花藤就往下摔。明诚一个激灵赶紧上前。明台整个人扑在花藤里,头发丝蹭着小花朵,紫色的粘在额头上。明诚扶他起来,嘱咐他小心些。

 

明台没心没肺,拍拍屁股,捡起花藤心疼了会。

 

“我摔着没事,就是可惜了花。”

 

“明小少爷,怜香惜玉啊。”替他拍掉身上的灰尘,等了一会才往前走。明诚低头看了看表,“这会儿还早,去了也看不到热闹。”

 

“我这不是兴奋嘛。阿诚哥,你有把握吗?”明台踮着脚闻花骨朵,他比明诚小了几岁,正是长个子的时候,一窜就快和明诚一样高了。

 

明诚点点头,也不说话。靠着花架看手里的书,花藤总是飘飘悠悠的蹭着明诚的头顶。被弄得痒了,好笑的抬头看。一时间清香四溢,漫天的紫色繁星。

 

明台忽然喊了一声,耳边刹车声放大,车铃响了几下。明诚掉头看,宽阔的马路上,明楼一只脚抵着地面,另一只脚搁在踏板上。发梢贴着额头,春日里一件薄薄的白衬衫,气喘吁吁地的看着他。

 

“大哥,你怎么来了?”明诚上前问,一双鹿眼里装着不解。

 

明楼还未说话,就被明台打断,“大哥,你怎么骑我的新自行车。”说完又上下观看,明楼瞪他一眼,手里一直捏着资料。

 

“东西忘拿了。”

 

明诚接过去,辩论会的资料全在上面,空气忽然燥热起来,明诚舔了舔嘴唇,湿润的触感,热度都是他的错觉。

 

“多大的人了,还丢三落四。”明楼难免说上两句,顺道看了看明台。“家里的车这几天再修,大不了再给你买一辆。”

 

一听又有新自行车,明台瞬间欢喜起来,小孩子脾气。明楼心里念叨。

 

“谢谢,大哥。”明诚握着资料,很快又被明台拉走。他们穿过一整个紫藤花架,透过满目的紫海望过去,明楼的身影在阳光下被拖长,细细的、长长的,是明诚心里的一束光,看到光的时候,总是没有忧愁。

 

 

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了,明楼给他盖了毯子。明诚一醒来就瞧见明楼淡淡的看他,眼眸里藏着些许担忧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军统打了电话来。”明楼看他整理毯子,仔细的叠好,心底忽而就不安起来。喝了两口水,也不见好。

 

“谁找我?”明诚上前压住他的手。

 

明楼直直盯着他,“唐纵。”

 

“那我走了。”明诚给他重新倒了水,又嘱咐道:“估摸回来晚了,别忘了自个吃饭。”他朝明楼笑,轻扬嘴角,在好看的弧度里颤抖,明诚心道天更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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