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一番,已足矣。

【楼诚】山河旧事 卷三 岁岁长相见 14

这两天出去玩了没更,见谅。再说一遍,时间线目前是1965年左右。


时间跨度大,开篇1940至1993年。


卷三 岁岁长相见


山河旧事文章列表


章十四 穷根寻叶

 

美味佳肴,香气四溢。

 

许成点了四菜一汤,只是笑,“我们两个吃的完吗?”

 

明媚盯着红酱肉,讪讪放下筷。“大不了到时打包走。”许成拣了肉至她碗中,“掌厨的确不错,我在美国吃的都是西餐,冷盘居多。”

 

“你...”她顿了顿,仍是道:“在美国呆过?”

 

“我叔父原先在美国研究物理,后来因为国家才回来。他们本想让我读完大学再来,但我回绝了。”许成摸了摸上衣口袋。

 

“我不知道该不该说,城里风声不太好,国外这种事,少说为妙。”明媚小大人般语重心长,许成探下身,压得低低的。“你可不会出卖我。这些运动之前也有,浩浩荡荡几年又熄火。此番该不会长久。”

 

明媚自顾自嘟囔,“不见得。”她一拐弯就想到郑乐,早上傻乎乎等了几个小时的难受又上头,恨不得马上搁筷走人,转念见酱汁朱红的红烧肉,软下心来。“学长,你说我们见过,我好像没印象了。”

 

“你不记得正常。我刚搬到清华园,父母暂时住在科研所。你那时候坐在对面,大概没注意到我。”

 

“那就算你单方面见过我。”明媚扬起笑,“可不怪我记性不好。”许成杵着筷不动,暗暗望了眼外头,“你才多大,哪会记性不好。其实我没出过清华园,三天两头都是闷着看书。北京有好玩的吗?”

 

“有,不过我也不大认得。东南西北打小分不清,你可别问我。”他们几句话功夫,饭已没了,明媚揉揉肚子,“学长,你为什么坚持要回来?”她没看过多少天地,小时候搬了两处,上海风光记不太清。

 

许成踌躇会,手按住胸口口袋,“有个老师,他很想念大陆。我想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大陆到底是如何的。”台湾的事无法诉说,口袋里是离开时明楼的照片,那会儿走的急,张念之胡乱抽了张照片给他当纪念。

 

“他没回来吗?”

 

“他会回来的。”许成神色平静,眼神柔和,“他最爱的人还在这里。”

 

明媚懵懂的点头,大人总有讳莫如深的事,明诚如此,许成也如此。“吃饱了?”许成扣了扣桌面,“我们走吧,你下午不是还有课。”

 

他们刚起身,许成掉转头取靠椅上的外套。明媚忽而惊呼一声,“好像下雨了。”她脸贴在玻璃窗,仔细瞧着细雨,“带伞了吗?”许成无奈地笑,侧过来将外套披在明媚肩上,“如果你不怕呢,我们就跑回去。”

 

明媚不爱雨天,阴沉沉闷人。她本就不高兴,心里压着石头,现在连天都欺负她,赌气似的开口:“跑就跑。”许成含笑望她,明媚只到他肩膀,睫毛长长如蝶翅。“那我们走吧。”他半牵着明媚手腕,怕唐突她。

 

 

雨中俩人的脚步声,嗒嗒混入水中。滴滴答答,滴滴答答......

 

明楼盹住了,是李处长叫醒的他。此种境遇下,瞌睡竟能爬上来。明楼不觉暗笑,“人老了,睡得少。”

 

李处长仍是死死咬牙,额头有汗。

 

室内剑拔弩张,明楼正襟危坐。

 

“明..明先生。”声线打颤,明楼抓住那股颤意,“到饭点了。”他指指手表,笑得高深莫测。

 

“我翻过你的档案,事迹傲人,可时过境迁。这党内一代又一代,老人早被起底。你又何必坚持呢。”他换了副嘴脸,仿佛真关心他。

 

“谢谢李处长提醒我。你看这走了多少,我还在呢。”明楼镇定自若,偶尔扫他一眼。杯中无水,明楼咳嗽一声,“这屋有些闷,李处长都出汗了,要不要出去透透气。”

 

“多谢明先生提醒。”李处长重重扔下一句话,门都来不及关就跑出去,像躲洪水猛兽。明楼顾着笑,身体咯噔一下,隐约疼痛围绕腰间,他摇摇头,叹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。门外寂静中有电话声,微弱的响。

 

李处长算是新手,情报局改组后本就作用不大。人手安排也参差不齐,这会他忙着打电话询问上级,语气急切,“局长,那个明楼,他似乎问题不大。”

 

“问题?我不管他有没有问题,你先给我问出个所以然来。”

 

“不是,局长。这事有些难办,他坦荡荡的,一点也不怵。再说,其实我们就那么几张档案纸,之前说好的调查当时记录情况的,现在没动静,你看我也难办。”

 

“你当处长也不是一年两年,这点门道都不懂。上级哪是真让你查,明楼都六七十了,他能拿你怎么样。”

 

“啊哟局长啊,我的好舅舅。抓人要有证据,他明楼根本没犯事,干嘛死盯着。就因为一张名单,毛局长去世多少年了,人都说他笑面阎罗,指不定明楼以前惹到他,结果毛人凤死也要给他下绊子。”

 

“说了局里别喊我舅舅。”局长沉默许久,“这样,你先关着他,我派人去翻翻他的住处,只要有蛛丝马迹,随便按个名头。这事不是我说了算,报纸没看嘛,反攻赔了夫人又折兵,闹得沸沸扬扬。找个通共盖过去,不然更有的受。”

 

“行,我再去熬熬他。”李处长挂了电话。自己灌了几杯水才进去。

 

明楼不知李处长谈了什么,胸有成竹的往后一靠。侧过身公然闭目养神起来,李处长像吃了苍蝇般难受,不免开口刺他,“招供是不行了,我们找物证。”

 

他心里哑然,慌忙回忆家中写给明诚的信,面上不显紧张,衬里衣裳都沾汗。

 

 

明媚扶着柱子笑的肆然,许成举着衣服护住她的头。“开心吗?”

 

她跑的气喘吁吁,“好玩。”深吸一口气又道:“好像赶不上课了。你没事吗?”

 

“你呢翘了早上,我翘了下午。打个平手,各不相欠。”许成把她拉进亭子,衣服盖在潮湿凳子上,让她坐着歇息。“不成,我还欠你一顿饭。”明媚是有恩必报的人,方才一跑,把心上积郁都洗掉了,就算汗流浃背也是洗个热水澡。

 

“跑一跑有助于调整心情。”许成一本正经,“课赶不上了,我送你回去?”明媚先是一愣,“你看出我心情不好了?”

 

“猜的。早上时候,都快哭出来了。”

 

“才没哭。”明媚努嘴,“我自己回去吧,清华离我家有点远,不能让你再费心啦。”她笑眼弯弯,许成把衣服递给她,“路上指不定还会下,有东西遮好些。”

 

“那不成,你回去怎么办。我身体好着呢。”

 

许成摇摇手里的包,“拿着衣服吧,再好的身体都禁不起淋。”他立在亭中,身后渺渺水汽,淡淡笑着,有那么一瞬间,明媚以为看到了明诚。“哦对了,下次喊我阿成就好,别叫学长,会把我叫老。”

 

明媚心下翁然,麻麻愣愣的点头。

 

 

张念之一只手挡住门口,“谁让你们来的!”一群人围着她,都是情报局的。张念之护崽似拉住门框,对方言辞凿凿,“小姐,情报局办事。知趣的就先让开。”

 

“知趣?”她气急反笑,“你们是私闯民宅,管你是情报局还是别的。”

 

“明楼涉嫌通共,我们是有权利进行搜查的。”对方一个头两个大,上前推开她又影响不好。张念之丢了张牌子在地上,“看到没,都说是涉嫌,就是没证据。明楼是我朋友,我给他担保。你不如先给张群打个电话,多说几句好话,指不定我会容你进去。”

 

来人来头不小,对方犹豫再三,好声好气,“张小姐,你我都是一道的。我也得听上头命令办事啊,你让我进去搜一搜,马上就出来,不耽误时间。”

 

“不成。”张念之抱肘往旁一靠,“我也不让你们为难。进来一个,我看着你搜。”对方见张念之松口,当下就答应。

 

明楼家摆设简单,一目了然。只有那张书桌收拾的整整齐齐,对方朝张念之笑,“张小姐,这让我开出来检查下。”张念之退了退,背着手点头。

 

书桌里都是教材,顶多还有明楼的教案笔记。张念之扬着下巴,“行了吧。”对方毫无所获,悻悻驳道:“我沙壳脑袋不长眼,冲撞了张小姐。只是,明楼和张家搭不上关系,小姐倒很上心。”

 

“明楼是我老师,他和你们情报局的副局长也算交情不错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,明老师他身体不好,你们可多担待。”张念之亲自将他送到门口,对方打哈哈敷衍过去,急匆匆带了人就走。

 

张念之伸手摸了摸信纸,暗舒一口气。

 

李处长和明楼耗了整整一天,对方像个没事人,喝水吃饭睡觉。哪里是个阶下囚,简直就是座上客。李处长再次接到对话,走廊里灯亮一盏,对话那头逼促的喊:“把人给我放了。”

 

“就这么放了?”李处长讶然,不死心补道:“我们兄弟陪他玩了一整天,您说放就放,我怎么好安抚啊。”

 

“你不是还抱怨找不出证据,噢,我让你轻松你还不干了?”

 

“局长,你这样我难做。那张名单你可比我清楚,上面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,我惹不起。好不容易锁定明楼做替罪羊,凭什么放过啊。”

 

“替你个头。”局长急的骂脏话,“妈的,你以为我想啊,他和张家有关系,张群!懂么,动不了。我当了那么多年局长,说权利还不如咋们副局长。”

 

“他怎么又和副局长扯上关系了?”

 

“他和副局长是同乡,而且当时来台湾就是一块。交情匪浅。”局长将话筒贴近,“副局长明面上在咱们情报局,可他是陈家兄弟的人。那张名单,我看上头当闹着玩,重要的不敢查,还想保住乌纱帽,赶紧的放人。”

 

“那我到哪去找第二个啊?”

 

“这是你的事,我不管。你把人好好送走,赔个罪。”局长一言不合挂了电话。

 

李处长唉声叹气,盯着审讯室的门生闷气。怎么想怎么膈应,一脚揣在门边,老旧木板受不住就是个窟窿,黑洞洞的对上李处长。

 

纵使千般不愿,也只好忍着将明楼恭送出门。

 

李处长紧握着手,明楼不愿再惹事。扶了扶眼镜,“李处长辛苦了,劳烦大家。我自己走回去就好,不麻烦你们。”

 

“明楼先生说笑,我们的不是,给您赔罪。”他猫了猫腰,敷衍了事。

 

待明楼走出一段,李处长探身对身侧人道:“派个机灵的跟着他,言行举止衣食住行,全都给我看仔细。我还不信他不露马脚,再者,这眷村老房子,年久失修也是有的。东破西坏可怪不到咋们头上。”

 

明楼自是不知李处长的心思,他倦意深沉,吹着夜风清醒许多。此番进情报局竟习以为常,不免又感叹,所谓的反攻不过痴心妄想,而看如今党内人员的专业要求,明楼呲笑。

 

路灯暗淡,台湾山多,夜里虫鸣从未断过。明楼许久不曾松快了,前头远远打了车灯,晃眼。明楼挡住眼睛,瞥见车牌,张荩的。

 

“先上来再说。”开车的是张荩,他响了喇叭,刻意为之。明楼余光瞥见车灯照及之处,人影闪得很快。

 

 

明媚借着路灯摸回家,灯火通明。大门处停着自行车,明媚欣喜的奔回家,四处搜寻,“梁叔叔!”八仙桌上摆好了菜肴——明诚亲自下厨。

 

梁仲春闻声从厨房出来,手里还端着菜,“小丫头回来啦。”明媚抱住她,害他直嚷嚷,“哎哎哎,当心菜。”明媚遂放开他,“梁叔叔,你不是说出差要走好久。是不是想我了。”

 

“我这次生意谈的爽快,担心你就回来了。”

 

明媚云里雾里,“担心我什么?”梁仲春小眼睛挤挤,“你爸在里面呢,方教授下午来了一趟。”一提名字她就明白了,吐着舌头求梁仲春帮忙,“那等会,梁叔叔你得帮我。”梁仲春还没来得及点头,明诚接过他手里的瓷盆,没事人般绕过明媚。

 

他一言不发,面上无碍。“大老远赶回来还不饿?”显然对着梁仲春,明媚七上八下,坐在明诚对面,小心翼翼喊:“爸。”明诚闷口喝了汤,冷着脸。

 

明媚一连喊了好几声,心里既惊又怕,从小到大,明诚很少同她大声说话,可此刻,明媚恨不得明诚骂她,也好过相顾无言,仿佛她不存在。深刻的无助与被抛弃的阴冷爬上来,偌大的屋子救她一个人,郑乐也不要她,明诚也不要她了。

 

“今天去哪了。”明诚淡淡应道,他甚至没看明媚。

 

明媚忽而如释重负,“我早上去找郑乐,想送送他。”明诚轻微的点头,“你没去上课?”

 

“恩,我没等到郑乐,有点难受。实在没心思上课,四处瞎逛。”明媚一五一十都告诉他,但明诚哑哑得又静默了,他抬头看明媚,身上除了有些潮并无其他不好。

 

可下午他一知道消息,都来不及多想,发疯似的找了半个城。街上红卫兵抓人,好几个学生被拖着。他害怕的发抖,可此刻明媚就在眼前,理所当然的说她出去玩了,仅仅是因为郑乐。

 

“你想没想过家人会担心!”明诚语气重,明媚自己再乱想,被他一说,积攒的情绪全部涌上来,所有人都忽视她,都把她当孩子,什么事都瞒着她。当即红了眼眶,头脑发热的喊道:“要不是你不帮郑乐,我根本不会难受,也不会翘课。”

 

明诚隐忍的一丝火苗被点燃,碗筷一摔就道:“你再说一遍。”梁仲春夹在两人间不敢言语,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。

 

“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。”明诚在明媚心中从未有过此刻的样子,话不说重也不发火。明媚被他吼怕了,又不愿让眼泪出来,那股冲动的火气越窜越高,脱口而出一句,却变成针扎在明诚心上,脸色白寥寥的。

 

梁仲春拉住明媚,明诚手扶着头。是啊,说到底,明媚是明台的孩子。他瞒了明媚多久,十七年了。明诚心里苦笑,他怕明媚出事,怕对不起大姐明台,还有明楼。其实不知不觉间,身上担子已经背了十七年。

 

“明媚。”明诚轻声喊道她名字,方才的怒火似乎只是错觉。他起身牵住明媚的手,她还在哭,赌气的不愿理他。

 

但明诚力气大,进了屋关上门。梁仲春猜到明诚的打算,叹口气坐回桌前。

 

明诚取了上海带来的小铁盒,郑重其事的把明台的怀表取出来。明媚气也气过,万般疑问地靠书架。

 

“这是你父亲的东西。”

 

 


评论(12)
热度(137)

© 疏山问竹 | Powered by LOFTER